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可他却没有抛下她不管;虽然她老没给他好脸色看,可他通常只是笑一笑,然后嘴里胡说八道地继续为她疗伤,还为她买了衣裳、食物、小零碎,并且一点也不过问她的家世及身分。
难道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义气」吗?
凤于飞纳闷地躺坐在榻上想着。否则他为什么不一走了之,去找寻他天天挂在口中的香妃醉?
「唉,命啊……」就在凤于飞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声,继而是那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
待门一开,望着那张一向开朗的脸孔上,竟有着无比的懊恼与颓丧,虽然在心中告诉自己别理他,但从未看过他有这种神情的凤于飞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你怎么了?钱袋给人偷了?」
「钱袋给人偷了算什么啊!」独孤天涯走入房内连连叹息着。「我的香妃醉啊……」
「没了?」她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
「竟然只肯给我这么一些……」独孤天涯苦着脸由怀中摸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酒瓶,将瓶栓拔开后,闻了又闻、闻了又闻,就是舍不得倒入口中。
「其余的呢?」凤于飞侧着头纳闷地问道。
「全给凉州王大户霸占去了。」又叹了口气,独孤天涯将酒瓶塞回怀中。「他懂什么叫喝酒啊?这香妃醉根本是白白让他给躇蹋了!」
「既然都在他手里,你找他拿不就是了?」凤于飞有些不明白地问道。难道凭他的一身武艺,还弄不到一点酒喝?
「谁舍得给我啊!」独孤天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我一没银两、二不认识人,谁肯给我?」
他好像没弄懂自己的意思,望着那张唉声叹气的脸,凤于飞暗忖着。
王大户不给,他就不能用偷的么?
不过好像是不行,因为他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要他这么做似乎确实有些为难。
凉州王大户……凤于飞眨了眨眼睛。
好吧,既然他那么有义气,为了照顾自己没喝到酒,那她也「义气」一把,帮他弄点酒,然后,他们就再不相欠了。
等到两不相欠后,她就可以把他绑起来,好好地问他那个洞窟的所在位置,然后……
「咦,今儿个是八月十五!」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独孤天涯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没有香妃醉虽是可惜了些,但可不能连月都忘了赏。」
「十五……」凤于飞愣了愣,那不正是自己的生辰么?「啊,你干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整个被抱起来,她惊呼了起来。
「赏月啊!」独孤天涯抱着她,一跃飞到屋顶上,然后望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今天可是中秋哪,怎能错过?」
「中秋……」也望着那个大月亮,凤于飞喃喃自语着。她长那么大,从没有人告诉自己哪天是哪天,哪个日子不可错过……
夜凉如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屋顶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一阵秋风乍起。
在凤于飞发现自己的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衣裳后,她竟突然脱口而出了一句连自己也想不到的话。
「你觉得……我好看么?」小手轻轻捉着那件还有着余温的衣裳,凤于飞嗫嚅地问道。
「嗯?!」独孤天涯眨了眨眼,望着身旁的人低垂着头,似乎有些紧张地在等待一个答案。他淡淡一笑,拍拍她的头:「妳这娃子!放心,妳长大后一定很美!」
「会有那个杭州姑娘美吗?」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会!」独孤天涯又是一阵莞尔。「别告诉我从没人夸过妳。」
「是没有……」凤于飞低低地说道。
当然不会有,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望着眼前那双孤单、寂寞、天真,却又有着淡淡悲伤的眼眸,独孤天涯伸了个懒腰。「妳错了,有人夸妳,就是我!而我绝对是个人,所以下回千万记着别对人说没人夸过妳。」
「嗯?!」愣了愣,凤于飞望着独孤天涯的侧脸,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以及一种真诚。
突然之间,她的脑中不知为何竟浮现出一个念头,想一直坐在这儿,想一直让他伴着她,想就这样直到老去、死去……
「天凉了,该休息了。」又不知坐了多久,独孤天涯抱起了凤于飞,将她塞回床上后,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里。
但这夜,凤于飞并没有睡去,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
一直等到二更时分,听着隔壁独孤天涯的房内再没传出任何声音后,才悄悄地起身换上衣裳,由窗外飞身而出!
她知道他是个好人,只是她也明白,他「好」的对象并不仅止于她,她只是他仁心使然下的又一个巧遇的人罢了。
他不像她,他哪儿都有朋友,无论到何处都随遇而安。
他有着好名声、好武功,还有着她羡慕却不可得的自由……
凉州怎么这样冷……
捉紧了衣襟,凤于飞默默地在无人的街上走动着,虽然她的身子还有些虚、功力还没完全恢复,但她第一次想主动为另一个人做点什么。
不为补偿、也不为还他的救命之情,只为想看到他开怀的笑脸……
捉了个更夫,在得知了王大户家的所在之处后,凤于飞半点不考虑地直奔目的地而去。
但稍微让她有些讶异的是,香妃醉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珠宝,但王大户家对它的严密保护还是让她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待她终于得手之后,天已微明了!
抱着一小缸酒,凤于飞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客栈,然后悄悄地将酒抱回自己的房内,藏在床下,才爬回自己的床榻上,安心地闭上眼眸。
而在睡梦中,她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独孤天涯脸上那满足又开朗的笑容……
这个觉,凤于飞睡得很沉,因为她知道一到时间,便会有人敲门要她喝药。
可奇怪的是,这个人一直到中午时分依然迟迟没有出现,她都醒了好半晌了,却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该不该去找他呢?
咬住下唇,凤于飞思量了半天,终于牙一咬,踢开了隔壁的房门,然后愣愣地望着里头的空无一人!
走上前去,凤于飞摸了摸床榻,感觉到一阵完全的冰凉,而房内桌上的茶也早冷透了,似乎昨晚并没有人在这里过夜!
难道他走了?!
心中一惊,冲下楼去,凤于飞急忙找到了小二,一把纠住他的衣襟。「我隔壁房的人呢?」
「姑娘隔壁房的人……」小二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喔,妳说的是独孤少侠!」
「人呢?」
「走啦!」小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地瞪大了眼。「对了,我都忘了,他让我转告姑娘,他有急事得走了,所以他把过几天的房钱都先结了,然后让我们把余下的钱全交给您。」
「什么时候走的?」凤于飞根本不管小二递上前来的钱袋,只是急急地追问道。
「今儿个一早……大概是四更天左右吧,独孤少侠把我叫起来吩咐了这些话后就走了。」小二回想了想后回答着。
四更天……她正在王大户家搬酒……
落寞地走回房内,凤于飞望着床下的香妃醉,心里百味杂陈。
究竟出了什么事呢?他怎么可以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他为什么不晚点或早点走?而她又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出门?
都是因为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