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脚忽然晃了晃,敖敏轩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转。「李太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苏大学士,咱们可有五个人呢,岂不比李太白要热闹多了?来来来,小女子再敬您。」
嘿嘿,是七个人吧!少算了他跟他的影子了……搞什么?他怎么跟着瞎起哄?
轻吟的声音响起,是苏轼的「水调歌头」,那软软的清音如冷泉般流泄而下,听得敖敏轩心神一荡,浑身舒畅,一身的疲惫似乎也被涤净了。
「苏大学士,小女子没学问,不知您这词念得可正确?来来来,再敬您。」
敖敏轩仰望,静静地盯着独饮、浑然不知树下有人的佳人,天色已暗,树影遮掩了她的五官,他竟意外地又忆起那对灵活生动的大眼及清秀的面容。
没错,一定是拦他吃粥的那个莽丫头,她不是明珠房里的人吗,怎么这会儿自己孤零零地躲在树上?不过话说回来,好像自那次之后,他就不会再见到她了,说实话,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再看过她,毕竟他从不曾注意过府里的丫头们。
与明月的对话,断断续续着。这丫头显然对苏轼情有独钟,喃喃地又低吟了许多他的佳句,清柔的嗓音虽称不上娇媚,却使他原本躁闷的心绪获得抒解、平静。
远处李总管询问家丁的声响隐约传来,想必知道他已回府,寻他的行踪来了。
敖敏轩想到如果让李总管见到树上的野丫头,她少不得一定会讨来顿骂,忽然不想她因此而受责罚,于是不作声色地迈步离开了,心下却有些惊讶,一向重视家规的他竟然也有徇私的时候?他想,肯定是中秋的关系吧?大节日嘛,别搞得大伙儿扫兴。
缓步往明园走去,耳际传来的吟诵渐去渐远,竟令得他留恋不已。
听到一阵脚步声,吴双蓦地心生警觉,她小心翼翼地从树丛中探望--天啊!前头不远处的那两人,不正是敖府的大老爷与李总管吗?瞧李总管的模样好像是特地来找老爷的。
「乖乖,不得了……」她吐吐舌,赶紧将莲足缩上树,瞧见李总管恭敬地陪着老爷往明园走去后,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没被发现。」她躺回树干上,忽而又坐起来。
「奇怪?李总管应该是从明园过来的,那老爷呢?」瞧刚才老爷背对着她的角度,就好像是从她这边走过去似的。
「啧,怎么可能?」她不文雅地嗤了一声,又躺回树干。「那『自以为是的老爷』真要从这里经过,我现在还能悠悠哉哉的躺在树上吗?是不是,苏大学士?来来来,小女子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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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烙」与「宝塔酥」爽口不腻的口感,得到了众人的青睐,即使如敖敏轩吃遍各式佳肴,也不禁点头称赞。
「福婶,妳的手艺越发精进了,名称也取得雅。」敖敏轩不吝于给予赞赏。
「老爷,能上得了您的尊口,是这饼的福气,您就多吃两块吧。」福婶笑开了嘴。
「梅花烙?宝塔酥?」敖敏轩手拿月饼瞧着烙在饼上栩栩如生的梅花印模。
「福婶,这名儿是妳自己取的?」
「老爷,福婶大字不识几个,哪会取名?是双丫头取的。」
「双丫头?是谁?」
「是二姨太太房里的丫头。」
「哦?」他低头问向身旁的女人。「明珠,是妳房里的丫头?」
「是。」宋明珠表情阴沈不定,不知道是福是祸?这可恶的死丫头,人都支开了,怎么话还能绕在她身上?
「老爷,」福婶话题一开,忍不住就想把心中的佩服说出来。「本来这饼也是双丫头让我试做看看的,没想到还真受到大伙儿的喜欢。因为以梅跟茶做馅,我呢,原本就唤它作『梅饼』跟『茶饼』,但双丫头嫌名字不好听,又为了让我容易记得住饼名,所以还刻意弄了个梅花模子,这『梅花烙』我便记得了,至于那『宝塔酥』,她说迭成宝塔摆饰,取这名儿正好。」
「是吗?」敖敏轩咧咧嘴角,神情高深莫测,让人不知道他的喜怒。「明珠,妳房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丫头?」
「老爷……」宋明珠吓了一跳,身子一软,靠向敖敏轩,嗲声嗲气地撒娇。「就是上回拦着您吃粥的那个死丫头嘛!她老是惹麻烦,可明珠瞧她可怜,不忍心撵她走,这会儿又让老爷不高兴,明儿个我让李总管领她走。」
如他臆测,果然是那个丫头!
敖敏轩垂眸冷瞧腻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他一向以为这样娇俏的姿色足以使男人虚荣,但今夜,他脑中全是那清柔嗓音吟诵的苏轼诗句,这使他突然受不了眼前的矫情做作。
「那丫头呢?」敖敏轩暗想她现在应该醉得差不多了吧?「叫她来见我。」
宋明珠急忙向她的丫头们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刻急急寻人去了。「老爷,小丫头不受教,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疯了,明珠不要她了,您再让李总管替我找个丫头嘛!」她急着想撇清关系。
「老爷,」大姨太太赵宝琳突然开口。「就让我的小丫头跟妹妹换了吧!」哼哼,有了这小丫头,以后还怕老爷不去琳园?「这等小事,可别让老爷操心了。」
宋明珠一听,脸上一阵红白交错,宝琳的心思她还不明白吗?可恨话已出口,她现在是哑口无言。
敖敏轩转向另一侧出落标致的女子,他一向知道宝琳的心机比明珠深沈多了,她这会儿愿意换丫头,莫非这小丫头还有其他的本事?他竟不知不觉地让个小丫头引出了兴趣。
良久,当他等得不耐烦时,一群丫头扯着娇小的人影出现。
吴双微醺,态度虽有些松散,但还不至于出丑。爹在世时,她偶尔会陪爹喝上两杯,还算小有酒量。此刻的她双颊染了抹红,水汪汪的大眼更增添了她脱俗的灵气。
「老爷,二位姨太太好。」她规矩地福身。
众丫头瞧她如「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的模样,皆替她捏把冷汗。
福婶赶紧扯扯吴双的衣袖,用眼神无声的暗示她--「招子放亮一点」。
「嗳,福婶,」可惜吴双早丢了平日的警觉,一径儿瞧着桌上的饼。「瞧您做的月饼,都快见盘底了,今晚您又大擭全胜啦!」
昏倒!福婶只能翻翻白眼。
「听说这『梅花烙』、『宝塔酥』」是妳取的名?」
老爷怎么知道?!那令人肃然起敬的语调教吴双心头一紧,她望福婶的眼光带着询问。
「我都禀告老爷了。」唉,原是替双丫头争争面子,这下子不知是不是害了她。
「是。」吴双老实招认了,心中叹了口气,这回是骂还是撵?希望是骂骂便好。
「为何叫『梅花烙』?」
「梅果为内,花形于外,模烙印于上,其味清香,酸中含甜,如寒雪红梅,难以忽视,『梅花烙』岂非饼如其名?」
她敢反问他?她跟天借了胆子竟敢反问他?敖敏轩剑眉一挑,瞧这小妮子脸上毫无惧怕之色,莫非是醉晕了?「这『宝塔酥』又是何出处?」
「迭成宝塔,不就是『宝塔酥』喽!」这「小心眼的敖大老爷」到底有没有在生气啊?吴双实在瞧不出来。
「茶。」敖敏轩眉一扬。
「香叶,嫩芽。」喝,想考她?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