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晓蕾不服输地回视着他,却屏住了气息,仍然不自觉地会被他的眸子给震摄住。
她一直不懂,一个男人怎么能有这样一双流光水灿的眸子。每回当他定神凝视人时,他那双眸子总是散发着魔魅,让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入其间,久久无法自拔。
「怎么了?」他俯近她,墨眸晶亮。
聂晓蕾摇头,故意拔下他的眼镜往旁边一搁,不想让他看她看得太清楚,她不喜欢无所遁形的感觉。
「妳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最近又失眠了,对不对?」眼镜被摘下,他只好更加靠近她以看清楚她的脸孔。
「谁要你--」没事出差一个礼拜。
聂晓蕾紧急把话吞回喉咙里,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想念他。
「怎么不把话说完?」裴宗涛的双眉拧紧,更加专注地看着她。
「说就说。不过就是--你出差,我失眠嘛!」看他唇边的笑涡若隐若现,她的心也跟着乱成了一团。
「妳的意思是--妳想我吗?」他的气息吐在她的唇边,大掌抚住她的双颊,凝视着她的眸光似流沙,随时要把她整个人噬入他的心里。
聂晓蕾蛊惑似地看着他的眼,直到她在他眼里看到一个怔忡中的动心女子!
她倒抽了一口气,防备的话语也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我是习惯在周末补眠时,挨着你睡觉,可那又怎样?」她绝对不承认她对他有任何接近「恋爱」的情绪出现。「我承认我贪图你的体格软硬适中,温暖又结实,很适合当抱枕垫,可是那并不代表我们之间会有什么承诺、未来或婚姻、永远等等等这些东西,我们只是两个互相陪伴的孤男寡女罢了!」
她咄咄逼人的词语吐在空气里,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嚣张的拳头,一次又一次挑衅地挥上他的颜面。
裴宗涛定定地看着她,因为被伤得太重,以至于脸上所有表情全都冻凝,只有眼睛还流窜着情绪--
那眼里呈露的不是痛苦,而是难受。
聂晓蕾狼狈地别开眼,重重地喘着气,感觉他的眼神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两人,分据在沙发两端。
没有再靠近,没有再拉远距离。
裴宗涛拿起眼镜重新戴上,却什么也没有看得更清楚。
而他沈长的缓慢呼吸,像一条无形的绳子捆住她的喉咙。聂晓蕾的拳头,愈握愈紧、愈握愈紧。
她受不了这种无声的酷刑了!
聂晓蕾霍然起身,转身就想往外跑。
他的铁掌蓦地扣住她手腕,将她瘦高的身子往后一扯。
她撞到沙发,跌落在他的腿上。她双手一撑、脚跟一蹬,把自己推到沙发的最右边,再度拉开彼此的距离。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之间的情绪却已经高低起伏了好几次。妳该知道,只要我们的关系还想要持续下去,有些事,我们早晚都是得说清楚的。谈一谈,好吗?」裴宗涛弯下身,双肘置于双膝上。
他没看她,声音却沉重地一如风灾雨难中的幸存者。
聂晓蕾抿紧唇,原就苍白的脸庞线条在肌肉一被拉紧了之后,更显得她的气质寒若冰霜。
「你不是说要谈吗?干么不说话?」她讨厌低气压的沈默,于是先开了口。
「对妳而言,我们真的只是两个互相陪伴的孤男寡女吗?如果我要的就是承诺、就是未来、就是婚姻呢?」裴宗涛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里。
那是一双认真的眼--聂晓蕾动弹不得地任由他眼里的感情纠葛住她的心脏,千百种的情绪在同一时间蜂拥而上她的心头。
从没有人用过这么强烈的语气,表达想与她共度一生的意愿啊!
聂晓蕾看着他眼里的专注,她胸口发热、喉间发烫、鼻间发酸,可她不能开口回应他的感动。
她能跟他说什么呢?说她觉得婚姻是傻子行径、说她认为承诺都是谎言、说她只相信她自己的未来吗?
不,她「现在」还不想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聂晓蕾的心剧烈地上下摆荡着,她只好撇过头不看他,以免眼神泄漏出她的惶惑。
裴宗涛抬头看着她,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却难过地发现他完全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情。他叹了一口气,却吐不出心窝处的闷气。
「沈默不能解决问题,妳该知道我对妳的心,给我一句话。」裴宗涛决定主动出击,他倾身往前,坚定地握住她的下颚,要她只看着他。
他要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出一个结局!
聂晓蕾瞪着裴宗涛,内心强烈的不安让她打开了他的手,对着他的深情低吼出声--
「我只知道如果你要的是承诺、未来与婚姻,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大门在那里,请你另找高明。」她不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她不要把她的心交给别人。
裴宗涛闻言,颊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他起身后退了一步,强迫自己再看一次她盛怒中的横眉竖目。当他的自尊被她的话狠狠地重创之后,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是爱她没错,可他不是被虐狂。
他该走了--裴宗涛木然地站起身,看着她像座雕像般地坐在原地。
他该走了--裴宗涛木然地看着她,半侧过身往门口的方向跨了一步。
他该走了--可是……
裴宗涛的眼尾余光看到她不停发抖的手臂,瞪着她为了不让情绪宣泄,而将手掌紧握到连青筋都在怒贲的痛苦姿态。
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看到这一切!
该死的他,干么还不滚?难道想逼她在他面前大吼大叫大哭吗?聂晓蕾看着他定定不移的双脚,她知道她用来控制自己的力气已经快消失殆尽了。
如果再让她失控一次,她可能又会没头没脑地丢出更挑衅的字眼来逼退他啊!
「如果我不走呢?」裴宗涛看着她紧张到连肩膀都耸起的僵直姿态,他咬紧牙根,强迫自己再为他们的感情努力一次。
「随便你。」聂晓蕾嘴硬地说道,紧握的手心却缓缓地松开了。
她把手掌放在大腿上,手心里紧张的汗珠渗入牛仔裤里,留下一道深蓝色印记,像是一道感谢的泪痕。
「妳希望我今天留下来吗?」裴宗涛走近,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着她。
「随便你。」聂晓蕾伸手抓过桌子上的打火机,手指的颤抖让她觉得丢脸,只想找个地方隐藏起来。「我去阳台抽烟。」
「要抽烟,就一起去。」裴宗涛双臂交叉在胸前,没给任何妥协的余地。
聂晓蕾恶狠狠地抬头看他。
「我不抽了,可以了吧!」香烟和打火机「啪」地一声被放到桌上,她则学起他将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姿势,小脸尽是一脸要找人干架的狠样。
「妳人在台中,我人在台北,我们就只有周末的时候可以相处,能不能不要再拿这些仅存的时间来吵架了,可以吗?」只要她在乎他,他相信自己绝对能找出方法来说服她的。
「只要你不要踩到我的地雷,我就不会和你吵架。」她说,心里的释怀感让她差一点跳起来尖叫。
「我也有我的地雷。」他沈声说道。
聂晓蕾心窝一紧,却鸵鸟地佯装没听见他的话。她不想再吵架了,也没有力气再发飙了,所有关于他和她截然不同的感情价值观,暂时先让它们全滚到外太空去吧!
他工作了一天,还特地从台北来找她,也够他累了。
「你还没洗澡吧,那还不快点去,在没洗干净之前,不准上我的床。」她看了时钟一眼,特意恢复了平时豪迈的说话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