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精神可以?才怪!」他拉过椅子和她面对面坐下。
不抱她、不搂她、不拥住她的肩膀说话了?因为蓉蓉在隔壁是吗?酸一阵阵,腐蚀……
「别吊我胃口,你不说,我会整晚睡不好。讲吧,我在听。」心脏无力,她理解等待法官宣判的罪犯,如何度过难熬夜晚了。
「蓉蓉的病情加重,医生认为情况不乐观,她希望在死前为父母亲做最后一件事情。」
这件事让他心情沉重,他是个重承诺的男人,曾经,他答应陪蓉蓉走完最后一段生命、答应给她一个婚礼,现在,她出现要求他兑现承诺,没有借口允许他不实现诺言。
「什么事情?」
「举办一场婚礼,让她的父母亲看见她风光出嫁。」
说这些话,他心中反抗挣扎,他不想放弃眼前的生活、不想放弃育箴,可是蓉蓉的哀求……她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他怎忍心拒绝?
整个晚餐间,他心事重重、他反复思考、他决定难下,到最后,是蓉蓉的无助和育箴的独立让他作出选择。
没有他,蓉蓉黯淡的生命将更加艰辛;没有他,育箴仍然精神奕奕,为前程打拚。
他的决定没有想到自己,纯粹以两个女人的角度作考虑。
「新郎是你?」
育箴猜他没办法拒绝蓉蓉的请求,猜这场婚礼是他梦寐以求,所以他满心乐意,为蓉蓉、为她的父母亲完成这件事情。
他不作正面回答。
「之前Dink决定和他的妻子离婚,给蓉蓉一个婚礼。」
她猜错了?她的推理能力一天比一天下滑?不!育箴的第六感告诉她,蓉蓉的到来,不会光是送来请帖。
「然后呢?」
「Dink的妻子怀孕,他给不起蓉蓉婚礼,他们讨论很久,决定分手,蓉蓉不愿意自己短暂的生命破坏一个家庭,而那个家庭正要开始孕育新生命。」
男友给不起婚礼,前未婚夫给得起,于是回头来找他?
她要怎么置评?周蓉蓉是太自私或太天真?博承是太爱她或太笨?笨……提到笨,她自己赢不了他几分。
若是够聪明,她大可以告诉他--蓉蓉真善良,要是她知道我们这个家庭也要孕育起新生命,也许她会放弃想法,放弃找你举办婚礼。
可惜,育箴笨,她笨在处处对他体贴。
她想,若自己横在他们中间,未来几十年,他心有遗憾,遗憾自己不能陪蓉蓉走完最后旅程。
育箴笨,笨到清楚他的爱专属一人。
她想,就算她留得住博承的人,却留不了他的心,他的人在她身边,岁岁月月,愈看她愈憎恨。
所以?,她决定让自己「聪明」,放手爱情,任他自在、任他倾力追逐他的爱情。
「她真善良,我能理解你为什么爱她。」
她笑得勉强,瞠瞠眼睛,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她经手的合约那么多,结束一个合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想,真讽刺,同样是新生命,Dink的孩子为他的母亲保留住婚姻,而她的小孩却要她用生命去博取。她的运气不好!真的很不好!
「她是个好女人,妳也是。」博承说。
他用「好女人」来央求她解除约定?
不需要的,她会赞成他一切决定,一如多年以前。
她起身,从柜子里把合约拿出来,交给他。
「合约结束了。」
她错了,以为故事正发展至高潮,哪里想得到,不是高潮,是不在预料中的结束。惆怅吧!留下未完续曲,她不晓得有没有能力独自编写下去。
他不收合约,手背后面,不想终止他们之间,是真的。
「妳仍然可以住在这里……我的意思是,妳会和蓉蓉相处融洽。」
他的要求近乎过分,她的表现还不够大方?他怎还能要求她和周蓉蓉相处融洽?
「你高估我了,我不会和她相处融洽,就算只是契约婚姻……重新适应自己的单身身分,我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
退后三步,是的,她需要距离,远远的,在看不到他的距离外,然后像过去八年一样,在都市角落里,用忙碌、用生活,把她的爱情压缩在箱底,压得它透不过气、压得自己全然麻痹,忘记曾经……曾经她的生命以爱情为中心。
「育箴……我又伤害妳了,对不对?」
他不给她距离,走向前,博承一把将育箴拥进怀里。是不是他的决定错误?是不是他该重新评占?说不定育箴没他想象中坚强,说不定,会有其它办法解决窘况。
「有一点,不过,我很坚强,也许三天五天、也许两个月,我会恢复正常,不过这次,我不哭了,你说过,我哭的样子很丑。」
再度推开他,她退两步,退到墙边,距离总是要保持住,因为合约已经终止。
「如果妳想哭,我不会恐吓妳,这次我会用宽容眼光看待妳的美丽。」
她不哭的样子比哭更丑,强忍的泪在眼眶间打转,她用力憋忍,颈间动脉浮现。
「谢谢你的宽容,不过,我二十七岁了,我有自己的事业、生活圈,再不久,我会有自己的生活,也许结婚、也许当妈妈,二十七岁的女人再软弱,我不会原谅自己。」
向前走,他就是不给她距离,将育箴压制在墙间,捧起她的脸,他威胁她。
「我喜欢看妳哭,不哭的话,我就扁妳。」
话说出口,两人同时笑开,悄悄地,她拭去眼角泪湿。
「这句话的有效期限过去了,它再影响不了我。」
又哭又笑,她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分离,再见,是很难出口的话语。
「真可惜,不然我可以复习过去,看看爱哭的妳,和老被我欺负的妳。」
「复习过去有什么好?我宁愿望眼未来。」
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只隐约猜得到,她的未来没有他、没有爱情、没有快乐和幸福,可是,她被迫选择,只能前行、不准后退。
「育箴……这次,妳又被我欺负了。」他说。
育箴忍控不住的泪淌下,摇头、再摇头,她摇得很用力,一个冲动,抡起拳头,她一拳拳捶向他的肩。
「可恶,你非逼我哭不可?你不是贾宝玉,我不是林黛玉,哪有那么多眼泪相欠?」她的坚强,一寸寸被他击垮。
「对不起。」搂住她,他但愿她更用力。
「你坏透了,不过是两千块钱,扣掉一碗芒果冰,剩下的,你以为能买到多少个原谅?」
「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我才慢慢适应有你的日子,才慢慢适应睡觉时身边多一个巨人,你说从头来过就从头来过,有没有想想,我的适应很辛苦?」
「对不起,这几个月,我很幸福。」
他说幸福?
那么她可否要求他改变主意,告诉他,有个Baby愿意为他带来更多幸福?唇启、唇合,说不出口的话含在嘴里。蓉蓉的病颜、他未竟的爱情……她怎能出口要求?!
「有话想告诉我?」
凝视他的脸庞,她叹口气。
「多给我一点时间准备,不要要求我马上搬出去,我最近很忙,我有很多消息需要消化,我……我……需要时间想个好说法,面对我的父母亲。」说到最后一句,她气弱。
「我陪妳一起面对。」
「谢谢,我可以三天后再跟我父母亲谈吗?」
「几天都没关系,我在乎的是妳的心情。」
他说在乎她的心情?她该不该为这句话高兴,或者庆幸自己,这段同居生涯,她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赢得他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