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是我的根,离了枝、断了叶,不过一季又是郁郁菁菁,但人不能缺根,那是生命营养所系。」
「记不记得你出国那年?大家哭成一团,只有你满心欢喜,我以为你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谁哭成一团?就妳和我妈好不好,我妈哭,我能够理解,一直到十九岁,我妈还认为没有她半夜起床帮我盖棉被,我会感冒生病。
至于妳的眼泪?我实在搞不懂,没人在身边欺负妳,不是更自在逍遥吗?怎么会哭得那么凄惨?」
「没办法,十九岁有十九岁的蠢,那时我自以为迷恋你。」
「后来呢?不再迷恋了吗?」
「后来你离开,我清醒,知道爱情不过是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育箴说谎,不过,谎说得多了,会练就一身脸不红、气不喘的高段功力,会让人信以为真,教人看不清真心。
她想,假设说谎是一门独家武功,那么她成为武林盟主的日子指日可待。
「说得好,我喜欢妳的批注,爱情莫名其妙,我们是聪明人士,聪明得不去沾染爱情。」
有她的话做保障,搂住她,他心安理得,不怕负担,他喜欢这个和自己心意契合的女性。
「你的公司上轨道没?」
「慢慢稳定了,最近有不少企画案要推,包括那支广告,我想妳会有-大段时间,走到哪里都看得到我公司的名字。」
「这是个重视宣传的时代。」
「没错,圣诞节要宣传、情人节要宣传、父亲、母亲节也要宣传,好像没了媒体,人类文明将往后退一大步。」
「我赞同你的说法。」
「对了,这个送给妳。」他从口袋里拿出首饰盒。「他们说,情人节不送太太礼物很过分。」博承口中的「他们」是店里面的营业员。
「情人节?从七夕到中秋,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太忙,忙得忘记把它交给妳。」
「是吗?不是在评审考察,看看把礼物送给我是否值得?」
「律师真是不浪漫的人种!」
「再批评我吧!下次你的公司出问题,别来央求我出手帮忙。」
「不怕,那一群人会急着排队递名片,要求我让他们帮忙。」他指指小弟的同学,一堆子准律师候选人。
「有钱真了不起。」
「这是个经济挂帅的社会,有钱人说话自然大声。」
「越说越过分,别忘记,你们这些有钱人的财产,要我们连同警察帮忙守护,不然几次绑票,再多金山都会被掏空。」
育箴打开盒子,是一条钻炼,不特殊、很普遍,是所有男人临时起意,便可以在百货公司里买到的东西,不需要特别动用脑筋。
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送她东西,没有意图、不求回报,只是希望她快乐,这份心意,教她感动。
「喜欢吗?」
「天下女性,没人拒绝得了钻石。」
「真的吗?我以为妳是特殊例子。」
「我哪里特殊?」
「第一,我很少看妳装扮自己。」
「我很邋遢?」
「妳不够女性,套装、发髻,妳在糟蹋自己的美丽。」
「那是我的职业的关系,你总不能要我穿雪纺纱洋装,细跟鞋,烫着一头法拉头,十指涂满红蔻丹,金炼、钻腕叮叮当当上法庭提诉讼案吧?」她提出反驳。
「即使是上班以外的时间,妳也很少打扮自己,总是穿戴简单就跟我出门去,我发觉妳连结婚戒指也没戴。」
结婚戒指?她能戴吗?一个假装的身分,她能留住多久?她不愿意将戒指当成说谎工具,宁愿细细收藏,将它摆在盒里,和她的童时记忆摆一起,假设它是一段美丽曾经。
「你的戒指太贵重,我怕弄丢。」她随意找来借口。
「第二,不管再帅的男人站在妳眼前,妳都不多看一眼。」
「帅男人?什么时候?」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有不少上得了台面的员工登场,妳连一眼也没多瞧。」
「你期望我在婚礼上当花蝴蝶,对帅哥猛抛媚眼?」
「我以为女人和猎豹一样,对于条件好的男人,嗅觉敏锐。」
「你对女人的认知不多,女人不是猎豹是花朵,只对蜂蝶散发香气,愿者上钩,不愿者离。」
「不,在我眼里,妳是猎豹,对于想要的东西专心一意。」
他看出她的本质?知道她的嗅觉总是为她寻出有他的方向,只要给她一个小小机会,明知道机会对自己害处多于益处,她仍然永往直前不畏惧?
育箴心狂跳,脸上却不动声色,玩笑说话:「那么你千万小心保重,不要被我啃得尸骨不存。」
「放心,妳是猎豹我是猎人,我手上有最先进的武器,想啃蚀我之前,妳要先小心自己的毛皮。」
又是一语中的,她的毛皮、她的心往往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她怀疑,他是有心抑或无意。
接手她手上的钻炼,他替她戴上。
「现在妳是我的驯服兽,从此乖乖听令行事,我会把妳喂得肥肥胖胖的。」
育箴的回答是哈一声笑,突然,烟火放起,红红绿绿的星坠镶在夜空天际,替月亮增丽。
将育箴收进怀里,抱她的举动变得自然快意,他喜欢她在自己的护翼里,一如喜欢和她谈论不停,他对她越亲近,就越不愿意分离。
悄悄地,他在她耳际说:「这条项链不适合妳,下次,我再挑一样适合妳的礼物。」
育箴心暖烘烘,嘴却违意。
「不用了,你可以折合现金。」
「请问妳,律师是最现实的人种吗?」
她没回答,一声巨响,育箴措手不及,吓一大跳,博承笑笑说。
「原来律师还是有害怕的东西。」
大手盖在她耳朵边,他们同时仰头,小弟和同学施放的烟火,一次又一次划亮半个夜空。
第七章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多,育箴老觉得疲倦,往往一个不小心,眼瞇瞇便打起瞌睡,害她在会议厅里,被老板海削。
接下来感冒了,她没时间看医生,想想自己是健康宝宝,多喝水、多补充维生素就会没事,哪里想得到,让她吐到差点去掉半条命。
连吐三天,她瘦掉半圈肉。中午,才闻到便当味道,她就冲到厕所大吐特吐,吐掉早餐残余物、吐掉胃液加胆汁,她觉得五脏六腑全要从嘴巴中呕出来。
好不容易吐净胃液,她趴到洗手台漱口,漱掉嘴里的酸臭味。她的胃一向强健,没道理让小感冒打败,难不成是SARS?
又是一阵呕心,她压住喉间,猛咽口水。再吐,恐怕连胃都要跳出来。突然,她发觉指头间,一颗小圆球在她喉咙处上下滑动。
心惊,育箴对镜子细看,真有东西,圆圆的、用力压会滑动……哪一型感冒会让女人长出喉结?不会吧……她没听过这种病例。
不祥的念头从脑间闪过,看看腕表,十二点半,要等下班才挂号看医生吗?
还是不要!晚上,她约了博承吃饭,他说发现一家日式餐厅,东西做得很道地。
好吧,下午请假看医生,育箴决定下得很快,走出洗手间,拿起包包,递出假条,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答案。
两个小时后,她从医院出来,不晓得该哭还是笑,背靠在医院墙边,双手摀住脸,头痛欲裂。
拔掉发髻,痛的感觉没有丝毫减轻,揉揉眉心,怎么办?
她没想过自己居然怀孕,更惨的是,还挑在这个非常时期。
胡涂,两个月月经没来,她有本事忙到忘记,若不是孕吐太凶,她会不会一路忘到小孩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