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事实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还说什么误会!
我伤心又气恼地跳下床,冲到衣橱前取出泰迪熊丢还给他。“拿去!你不过是需要一个能让你睡好觉的物品,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从现在起,你不需要再来讨好我、欺骗我了!”
季恩扬愕然地看了一眼他的宝贝泰迪熊,而后又一脸讶异地看著我。“它……怎么会在你那里?你又是怎么知道我——”
“你不需要问那么多!”我气唬唬地打断他。现下我哪有那个心情解释给他听。“重点是现在你已经找回它了,无须再担心失眠的问题,也请你别再来骚扰我,你马上给我出去!”
说著,我伸手拉他下床,将他一把推出房门外,并立即上锁。
背抵著门板,我的心脏怦怦地急跳著,因为气闷和忿恼。
“芳乐……”季恩扬在门外低喊著我的名。
我捣住耳朵不去理会,随即跑回床上,用棉被蒙住自己的头脸。我以为自己是洒脱的,但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并不是那么的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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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开始忙著找房子。
季恩扬这里我是住不下去了,也不可能再回到学舍,那就只好另找地方住。
其实,想要搬离这里纯粹是我自己的决定,季恩扬并没有赶我。不过我这人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事情既然说穿了,泰迪熊也归还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哈,听起来好像感觉很失落,是不?唉,我得承认,事实也是如此。
说不难过不伤心是骗人的。我的伤并非只是自尊上的受损,老实说,感情上占了更多比例。
我以为这份情还不至于深到让我放不下,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我在意季恩扬的程度远超过我的认知,这真是当初意想不到的啊。
三天后,我顺利找到了住的地方,那是一层由几个女大学生分租的老式公寓,房租不贵,环境也还不错。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这三天已经够我受的了。除了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季恩扬相处,还得视若无睹他紧追不舍的目光;我甚至考虑把这份工辞了。
然而,这天晚上我却失眠了。
一想到明天就要搬离这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多一些。难过、不舍,又有那么点遗憾,我的初恋结束得好快。
过了凌晨三点,还是睡不著,索性放弃,披了件外套悄悄地走出房间。
房外,一片静悄悄、暗沉沉的。
这时候,季恩扬大概抱著他的宝贝泰迪熊睡得正甜吧!夜里空气冰凉,我不禁眷恋起他温暖的怀抱。
随即,甩甩头抛开这股眷恋,摸黑走进琴房,捻亮书桌上的小灯,然后坐在钢琴前,掀开琴盖,开始弹奏孟德尔颂的《春之歌》,想藉由柔美愉快的旋律安抚自己烦躁的心绪。
弹著弹著,琴音却跟著心情乱了,美好愉悦的曲子完全变了调。
颓丧地叹了口气,我放弃地合上琴盖,只是呆愣愣地坐著。
忽然,一个温暖的胸怀贴住我的后背;跟著,一双手臂紧紧缠抱住我的腰际。
我一僵,继而开始挣动起来。
“别动……”低沉的嗓音在暗夜里沙哑地响起,好似饱含浓稠的情感。
我强自镇定,平板著声音问:“你……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著。”他苦笑了下。“连续三个晚上我又失眠了。”
“怎、怎么会呢?”我的声音微微起了波动。“你的宝贝泰迪熊——”
“我需要的是你不是它!”他有些急促地截断我的话。“没错,以前我很依赖它,但自我生病那一晚后,那份依赖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我默默听著,没有回应。
“还记得你曾告诉我,有位歌星到现在睡觉时还非得盖著小时候的被单的事吗?”他接著又说:“你说,那条被单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他还拿它当宝贝,不管到哪里演唱,只要外宿,就一定要带著它,否则晚上便没办法睡好觉。最后,你还下了个结论,认为那位歌星若不是念旧,便是还没有长大。”
我当然记得。就因为那句无心的评论,让他大为发怒,还把我丢在路边。
只是,我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有什么用意。
“那时候,我听了很生气。”季恩扬的额抵著我的后脑勺继续说道:“但,其实你没说错,某部分的我确实还没长大,所以才摆脱不掉对那只泰迪熊的依赖;就跟那位歌星一样,不管到哪里巡回演奏,我必定带著它随行,没有它,我便睡不著觉。”
“为什么会这样?”终于,我忍不住开口,是好奇,更是关心。
“这得提到我的父母。”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想,你应该多少听过他们的事迹吧。”
我点点头。季伯钦和韩美黛可是当年国内乐坛上响叮当的人物。
“很多人都羡慕我有这么一对知名又杰出的父母。”季恩扬微带苦涩地继续往下说:“但却不知道我其实过得并不快乐。对我的父母而言,音乐和彼此已经占据了他们生命中的绝大部分,他们再没有心思、也抽不出时间来养育一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我禁不住睁大眼转过脸看著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莞尔地勾唇,脸上的表情却是阴黯的。“只能说,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扮演父母的角色。在物质上,我是不虞匮乏的,只不过,我一年到头很难见到他们几次面;一场接著一场的国外邀约演奏,让他们无暇顾及到我。小时候,我不懂事,总会哭闹地问,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妈咪和爹地,我母亲总会这么回答我——“小扬乖,等你把这首曲子练熟了,妈咪和爹地就会回来了”。我信以为真,便每天认真地练琴,练到整首曲子都滚瓜烂熟为止。”
听到这里,我已经心疼地蹙起眉头了。
季恩扬深吸了一口气后,接著说:“然后,一次又一次,她总是用同样的方法安抚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仍然是一个孤单的小孩……从那时候起,我弹琴不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自己。你知道吗?我的父母几乎不曾抱过我。他们的手是用来弹琴拉琴的,音乐在他们生命中的地位远胜过我。”
他说得平淡,我却听得好不难过。
我没想到他的童年是这么过的,还始终以为他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
禁不住地,我伸出双手怜惜地拥抱住他。
季恩扬顺势将脸庞栖息在我的颈窝里,我仿佛听到一声轻柔的叹息。
“那个泰迪熊是我六岁那年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给我的礼物。”他的声音闷闷地自我的发问扬起。“也是她唯一送给我的礼物。那时候,我每天一定要抱著它睡觉,感觉像是抱著母亲一样。后来,我离家到巴黎寄宿求学,那时的我,早将全部感情转而投注在钢琴上,也已不再冀求父母的爱,但泰迪熊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抱著它睡觉更成了我戒不掉的习惯。”
“对不起……”听完他坦述的过往,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道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此对你妄下评论。”
仔细一想,泰迪熊象征著一种慰藉,能弥补他所欠缺的爱。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如果拥有一切而没有爱,得到的不过是空虚”那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