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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这是谢青雯从来没想过的。

  印象中,这个学长永远都与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好像很随和、很无所谓,可是实际上,他用满不在乎的态度、适时的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

  今天,她无法忍受那样的保留。

  「学长,无论是什么,都请你告诉我。」谢青雯坚决地说:「我相信此刻没有什么是我无法承受的。」

  顾以法却突然笑了,「妳这么确定吗?」

  他的笑容,从以前就这么懒洋洋的吗?眼眸还闪烁着一点点调皮的光芒?带着惊人的电力?他以前真的是这样的吗?

  「柏景翔退伍之后没多久就听说订婚了,也就是和妳。相信这点妳也知道。虽然如此,你们却没有住在一起。妳开始每天到柏家报到,周末还帮忙家具店的生意,可是身为独子的柏景翔却很少回来,只把父母丢给妳照顾,自己却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和别的女人租屋同居。」

  闻言,谢青雯霍然转身,眼眸大睁。「什么引你说什么?!」

  「根据我的判断,应该就是近年很流行的,所谓的劈腿。」

  「是谁在嚼舌根、散布八卦?!」谢青雯的嗓音,虽然尽力压抑,却还是微微发抖。「到底是谁?讲这种鬼话!」

  「情报的来源不能透露,这是行规。」顾以法使出惯技,轻轻带过。「不过这只是我这几天访谈之后搜集到的资料,还没有深入调查,妳听过就算了。还是妳比较希望我全部查完后再告诉妳?」

  谢青雯摇摇头。她呼吸有些急促,用力咬紧牙关,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一波波恶心欲呕的浪潮淹上来,

  可以的,她可以撑过去的,多少年、多少考验都经历过了,这次也一样,她不会被打倒。

  「我想听。」好久之后,她才能开口说话。「无论如何,只要有新发展,我都想知道。」

  「嗯。」顾以法点头,开始反问:「看妳这么惊讶,难道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谢青雯苦笑。「我不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学长,你应该知道。」

  他当然知道。

  顾以法对这件事情,可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体认。

  但是他选择沉默,再度跳过一个议题。

  「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谢青雯说。「今天谢谢你,以后如果忙的话,学长可以打我的手机联络,不用这样跑来。太麻烦了。」

  「我不信任电话,也不相信任何电子记录或通讯工具。」顾以法说。他把写得密密麻麻的迷你笔记本合起来,放回口袋里。

  「为什么?」

  「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通讯方式。现在的监听技术愈来愈发达了,日新月异。」他又耸耸肩。

  「我们讲的这些……会牵扯到什么机密吗?」她困惑地问:「有必要这么紧张、神秘?」

  「小心一点比较好,这算是我的职业病吧,放心,不用怕太麻烦我,我会把误餐费跟路程补贴都加在一起,到最后一起跟妳算。希望妳到时候看到帐单时,不会当场昏倒。」他说。

  语气非常冷静认真,谢青雯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绷紧到快断掉的神经,也放松了。

  「感觉上,学长,你好像可以让我倾家荡产,果然跟电影演的不一样,电影里的私家侦探都不用收钱,案子查完就消失了,」

  回来了,记忆中那个活泼爱笑、笑声好可爱好特殊、讲话很大声的谢青雯,终于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下下。

  他们在距离老公寓至少还有一千公尺的地方分开。下车之际,顾以法把已经冷掉的便当推给她。「妳带回去吧,当消夜吃也好。」

  「可是学长你也……」

  顾以法摇摇头,无声但坚决地,示意她不要再推辞。

  她接过了。

  「就算没人问,也要自己记得按时吃饭,知道吗?」

  目送那辆毫不起眼的房车没入黑暗,视野中,渐远的红色尾灯突然模糊了。

  他叮咛她吃饭。

  上一次有人关心她吃饱了没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粗枝大叶的柏景翔从来不曾这么细心过,不管是在两人是学长学妹、情侣或未婚夫妻的哪一个阶段。

  每天见面的柏家父母……更别提了。

  而她自己的父母,已经在她大学毕业之后,两年之内相继去世。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孤伶伶的人。

  孤单,是一种蚀心透骨的强酸,慢慢腐蚀掉一个年轻女孩的朝气与笑容,让她急速成长,也急速憔悴。

  在那个时候,她可以为了逃避令人窒息的弧寂感,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比如接下无数家教与音乐班的课程,把自己累得不成人形。

  或是,盲目地接受一个明明知道不适合的人。

  第四章

  劈腿。

  多么古老的戏码、多么可笑的借口,而且……简单到荒谬。

  谢青雯却没办法摆脱愈来愈浓的困惑与不解。

  因为当期的校友通讯刊登了柏景翔意外身亡的消息,加上顾以法这一阵子以来陆续找了不少人探询,有些昔日同学开始打电话来慰问、致意。

  说也奇怪,在这种时候,谢青雯却一点也不想接电话,以汲取一点温暖和善意。她宁愿直截了当地说:「我只想问问题,你们知道的话就回答我,不知道的话就挂电话。」大家都轻松。

  可惜这是办不到的。死掉的人可以撒手不管,还苟活下来的,就得面对世俗的一切繁文耨节、怨憎情仇,无法脱身。

  她几乎要怨恨起柏景翔了。

  晚餐时分,她照例来到柏家,帮柏家两老准备晚餐。

  柏父六十岁左右,因为长年抽烟的关系,肺很不好,总是听见他断续的咳嗽声。而柏母中风过,到现在左半边身子还不能自由活动,勉强能使用的右手也经常性地抖动不止,完全没有料理家务的能力,

  他们对谢青雯却一直很冷淡,尤其在柏景翔死后,几乎把她当作不存在似的,见她来家里,总是冷脸相向,毫无欢容。

  「翔啊,你在那边有缺什么、想吃什么用什么,要来跟妈妈讲啊。」柏母由印尼籍的女佣诺玛扶着,来到簇新的牌位前点香,一面喃喃说着。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大事。

  「柏妈,可以吃饭了。」挥汗料理好了几样简单的菜色,盛饭上桌,谢青雯柔声招呼:「今天我煮了苦瓜鸡,满退火的,试试看好不好吃。」

  「谁要吃苦瓜!我的命还不够苦吗!」柏母嘴角一撇,脸色阴沉,她连看都不看谢青雯一眼,对着似懂非懂的诺玛说:「搞什么搞到屋子里都是油烟味,臭死了,妳去把电扇开大一点。」

  「妈妈坐,先吃饭。」中文不好的诺玛轻声说。她一向跟着柏景翔叫柏母作妈妈,年轻的她其实乍看和台湾女孩没什么两样,只是细看之下,便可以由她略深的肤色以及轮廓,察觉异国风情。

  「吃饭吃饭!我也知道要吃饭,别一直催!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随便吃吃而已,干嘛这么急!妳要吃就先去吃!」

  「不吃,等爸爸来再吃。」诺玛用生硬的中文说。

  柏父上楼来了,他斜眼瞥了一下饭桌。

  「什么不好煮,干嘛煮苦瓜!我一天到晚看苦瓜脸,还不够吗?」他用沙哑到有点刺耳的嗓音,粗鲁地抱怨。

  端起碗,随便夹了两样菜,埋头吃饭。

  谢青雯明明就站在一旁,却从来不被正眼看待,更别说是对谈了。两位老人家连叫她的名字都不肯,当作她根本不在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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