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矢岛薰仰起头,茫然地瞪著积压著灰色云层的天空。
真是太好了!她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老天嫌她心头燃起的怒火太过狂野,所以才降下这场秋雨浇熄这莫名烈焰?
也许她真的是太过激动了。
一念及此,她倏地闭眸,深吸一口气,接著回首,望向来时路。
后面的世界与前头一样,一片苍茫,仿佛毫无尽头。
他没有追来。
她想,一面打了个寒颤。
伸出双手包裹住自己的肩膀后,毫无血色的唇淡淡扬起自嘲的弧度。
他为什么要追来呢?主动开启战端的人是她,将他痛斥得狗血淋头的人也是她,他何必还要追来自取其辱?
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用力甩了甩头,她迈开步履继续前进,眼前的视界却愈来愈蒙胧。
她知道不只是雨的关系,也许,还因为占领双眸的泪……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眼泪,是女人用来征服男人的式器,是她一向最不屑的,那种柔弱的女人最爱用的武器。
她既不是那种柔弱无助的女人,面前又没有一个强壮的男人容她任性地撒娇,那么,还哭什么呢?
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哭的,只是泪水,就那么霸道地占据她苍白的容颜,和冰凉的雨融成令人伤心的湿润。
她踽踽独行,猜想也许自己会这么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直到世界的尽头──
那又怎么样呢?这么多年来,她难道不是就这样走过来了吗?她不需要一个男人在身旁与她并肩,只要她的好朋友们偶尔在路边朝她伸出温暖的双手就好。
她可以的,可以就这么走下去,不需要男人来替她遮风挡雨……
她眨眨眼,面前烟雨迷蒙,她愈来愈辨不清方向,在一颗心慌乱地逐渐加速时,右小腿忽地一拐。
她低下头,发现高跟鞋跟不知何时卡住下水道盖口的细缝。
颤抖的唇角冷涩地扬起。
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她弯下腰,试图拔起高跟鞋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拔起,反而因为过於用力,折断了纽细的鞋跟。
她下禁愕然,神思有片刻陷入迷惘,半晌,忽地哑声轻笑。
做什么啊?连走路都不肯让她好好走吗?
她蓦地咬牙,索性连另一只鞋也脱下,接著站直身子,一手提著一只高跟鞋。
就算裸足又怎样?不至於连路也不能走了吧。
想著,她傲然挺直背脊,正打算重新迈开步伐时,一个高大的阴影忽地逼临她眼前。
她扬起头,眼瞳映入一张带著笑意的男性脸孔。
「乔石?」她微微茫然,不敢相信。
他终究还是追来了,带著一把足以容纳两人的黑伞,为她遮去秋风秋雨。
见她的眸光停留在黑伞上,乔石微微一笑,静静解释,「我跟圣卡尔警局借来的。」
「你──不必理我。」她倔强地撇过头。
他听若罔闻,以眸光指了指她穿著黑色丝袜的裸足,「你打算就这么在地上走吗?地面很凉的,小心感冒。」
「那又怎样?反正我全身都淋湿了,不差这一双脚。」
他再度微笑,「其实我可以帮你把另一只鞋跟也折断,这样你还是可以穿鞋走路。」
「不必了。这样就行了。」
他默然,好一会儿,伸手扬起她下颔,深邃的黑眸锁住她,「你很倔强,矢岛薰。」
「我就是这种女人。」她负气地直视他。
「我知道。」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跟丹尼组长说过了,我们会继续研究案情,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帮助。」
「你──」她瞪视他,感觉降到谷底的心情逐渐翻扬,「愿意帮忙他们了?」
「是我们。」他纠正她的说法。
「对,我们。」矢岛薰喃喃地,美眸绽出柔和辉芒,「我很乐意帮忙,我很高兴──」她顿了顿,嗓音更加清柔,「能继续跟你合作。」
她温柔的言语及凝视似乎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撑持她下颔的手亦狼狈地缩回。
见他如此仓皇的模样,她微微好笑,却也有些羞涩,玉颊同样染上蔷薇色。
气氛一时静寂,两个人肩并著肩,默然地在雨中前进。
好一会儿,她终於打破僵凝,「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呢?」
「这个嘛──」他沈吟数秒,最后轻轻叹息,「也许是因为你激动的模样让我想起我的学生时代吧。」
「你学生时代?」她好奇地瞥他一眼。
「嗯,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瞧你沧桑的口气。」她微笑戏谑他,「你不过也比我大上五岁而已啊,没那么老吧。」
「可对我来说,那时候的一切确实遥远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他转头望她,嘴角的笑痕淡淡无奈。
她心脏一牵,「究竟怎么回事?」
「嗯。」他回过头,直视前方,。平淡的神情似乎有意封闭。
她直觉地感到不寻常,却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他,眸光一转,忽地发现前方正是宽阔的教堂广场。
广场中央,一尊维纳斯雕像窈窕立於喷泉中央,在细雨纷飞的映衬下,更犹如出水芙蓉,动人心魂。
「很漂亮吧。那座雕像。」
「啊。」乔石顺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嘴角微扬,「是很漂亮。」
「我们来跳舞吧。」她突如其来地说道,星眸凝睇他,灿灿发亮。
「什么?」乔石一怔。
「我们来跳舞。」她重覆,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直奔教堂广场。
他的手好大,好温暖,而她的心情好开朗,好愉悦,似乎正濒临疯狂的临界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想去深究。
这辈子,就让自己跟著感觉走一回吧。
她想,樱唇扬起,洒落阵阵清隽好听的笑声,像迎风摇曳的风铃,在细雨里反覆回旋,震动乔石的胸膛。
「你──」他不可思议地瞪视她。
这是那个他所以为严肃自持的女人吗?
「别撑伞了。」她只是这么喊道,扯开他握在手中的伞柄,随手一抛。
黑色的伞面在地面上翻了几翻,落定不远处邻近喷泉的花坛。
她瞥了它一眼,笑得更开怀了,沾染水珠的秀颜仰起,璀璨星眸迎视他,「现在你跟我一样湿了。」
「是啊。」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不觉也扬起迷人的笑弧,「这下你心理可平衡了点吧。」
「本来嘛。同样在雨里走,为什么只有我淋得像落汤鸡?」
「谁叫你不顾一切冲出警局?也不管外头正在下雨。」
「被你气的嘛。」她笑,在发现他的脸庞蓦地一阵阴暗后连忙转开话题,双臂一扬,拉住他一双大手,「我们来跳舞吧。」
「跳──什么?」
「你会什么?」
「我什么也不会,连华尔滋都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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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薇,我们来跳舞吧。」他喊著,在急骤的春雨里放纵自己,双臂高展,承接不停狂泻的雨滴。
「跳什么啊?」雅薇皱皱好看的眉,担忧地望著她紧紧裹在怀里的书,「你连华尔滋都跳不好。」
「那有什么关系?」他可完全不理会女友的嘲讽,仍然畅怀地笑,「随便跳跳就行了啊,又不是舞蹈课,没有人会为我们的舞姿评分的。」
「不要啦,我们还是快回宿舍吧,书都要被雨淋湿了……」
「把书给我。」他抢过雅薇紧抱在怀里的书,拿自己身上防水的黑色夹克紧紧包裹,将它搁在不远处一个残破的石墙缺口里。「这样就不怕淋湿了吧。」大功告成后,他牵起雅薇的手,得意洋洋地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