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怔了一下,杜玉坎笑笑地拍拍草皮要她坐下,「不行喔!大女孩,我是妳姊姊的男朋友,妳不能横刀夺爱,那是不对的行为。」
「可是姊姊坏,做很多坏事,我乖,不会做坏事。」她很急,怕他不喜欢她。
她知道?「姊姊会做坏事?」
「对,坏事,很多、很多,她不乖。」说着说着,她像是发觉自己不该说姊姊坏话而皱眉,她也不乖。
「妳怎么晓得姊姊会做坏事,姊姊对妳不好吗?」他循循善诱地哄她开口说话。
她想了一下,似乎思考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好,姊姊对我很好,替我梳发绑辫子,还买漂亮的新衣服给我穿,一直跟我说她好爱我、好爱我,要我快点好起来,她要盖一座迪斯尼乐园让我玩。」
听似童稚的话语令人鼻酸,傅青萸的眼中有着困惑的挣扎,分不清姊姊是好人还是坏人。她明明对自己很好呀,为什么对其他人就很坏?
太过复杂的思绪困扰着她简单的心思,她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不知该说什么,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到处都是坏人,她不吵不闹他们就不会找到她。
她很乖的,总是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玩手指头,这样爸爸就会回来了是不是?她喜欢爸爸一直笑一直笑的声音,感觉好快乐。
「但是有时候她会很晚才回来,身上都是血很难闻,她说是不小心溅到鸡血,要我乖乖睡觉不要跟任何人讲,不然土地公爷爷会把她捉走。」
土地公是道上的行话,指的是专门保护百姓的警察,性质形同土地公大事小事都要管。
「姊姊有没有说她去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也许最不设防的人看得最清楚,因为没有人会提防。
「没有,姊姊没说。」她双眸害怕地左瞄右瞧,声音转小十分畏缩地说:「不过我看过她的计算机喔!里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看得我头好昏。」
「妳会用计算机?」杜玉坎惊讶地一诧,再度为她不为人知的才能感到震撼。
傅青萸笑得很害羞地连连点头。「加恩姊姊教我的,她用过一遍我就会了。」
姊姊的计算机有很多会跳的小精灵,还有一道道奇怪的门,她试了好久好久才把所有的门都打开,然后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字就通通跑出来了。
「青萸真聪明,下次也教哥哥好不好?」那些数据对他很重要。
利用她的纯真达到目的是不太光明正大,甚至是无耻,但这也是不得不为的方法,没将真正的毒瘤揪出来,他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好,我教你。」她很开心自己能帮人。「不过,你要当我的男朋友。」
哭笑不得的杜玉坎为她的天真话语略感头痛。「哥哥不是说过我是妳姊姊的男朋友,不可以再做妳的男朋友,一个人不能够同时喜欢两个人。」
「为什么不可以?姊姊坏,我乖,你喜欢我。」所以她要他当她的男朋友。
「我喜欢妳跟喜欢姊姊的感觉不一样,我们是大人的恋爱,妳还是小孩子。」一说出口,杜玉坎蓦然苦笑。
是恋爱吗?
他竟然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肯定的答案,在傅青萝心中大概视他为无所不用其极的敌人,为了探查「蝴蝶」底细,不惜委屈自己,以追求之名行追查之实。
但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对她的眷恋越来越深,深到自己都害怕,甚至失去控制得不像原来的他,沉缅于有她在身边的感觉。
向来不喜热情的他以温儒的笑脸掩饰内心的冷情,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炽烈地爱上某个人,涓长平淡的感情较适合凡事漠然的他。
或许是南台湾的太阳过于温暖,让他整年处于霜雪中的心渐渐融化,一只嗜血的美丽夜光蝶无意闯进他的心,瞬间烙下永恒的倩影。
是恋,也是爱,他的心里多了她的名字,激起他对生命的热爱。
「我是大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都喜欢,两个人。」傅青萸指指他,再指指自己。
「不对,不对,加上姊姊就是三个人,你看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没人有三只手的。」他试着用浅显的意思解释两者的不同。
「小偷。」
「小偷……」该说她反应灵敏还是故意捣蛋?要不是她表情太过无邪,他真要以为她的自闭是装出来的。
看他肩膀蓦地一垮,好奇的傅青萸用食指戳戳他。「你不快乐吗?你的嘴巴扁扁的,不会笑。」
是因为她要他当她男朋友吗?
「妳看得出我不快乐?」杜玉坎下意识地抚抚嘴角,轻扬三分。
「嗯!姊姊跟你一样不快乐,她关在房里的时候都不笑,常常盯着镜子发呆,好像她不认识自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害她也想哭。
心口抽紧,一丝心疼爬上他眼底。「姊姊很辛苦,她希望你们过得比她还好。」
「可是她没有哭呀!老说爱一个人要早点让他知道,不然等到想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听不到了。那是什么意思啊?」她一点也听不懂。
傅青萸毫无心机地问道。最是无意的话语最令人心酸,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父亲早已去世,只觉得他好久没回家抱抱她,说她是可爱的小天使。
当年父亲为了保护她身受重伤,年仅十岁的她目睹父亲受害的过程,一时惊吓过度导致智力退化,退回事情尚未发生前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拒绝时间在她的世界留下痕迹。
人说越单纯的人越容易发觉环境的变化,敏感而纤细,在别人不注意她的时候悄悄观察一切,早一步感受旁人心情上的变化。
她不懂为什么不哭的姊姊让人看了很难过,心里很痛就像快喘不过气,眼泪很奇怪地扑簌簌直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完。
「意思是做人要大方点,别别别扭扭地不敢说爱,摆在心里不说,人家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到底爱不爱。」杜玉坎的视线越过傅青萸,看向站在灯柱下的人儿。
他这些话是故意说给那个爱情胆小鬼听的,藉以传递一个讯息--爱要说出口,不要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有些事是不会等人的,稍纵即逝,把握当下才是明智之举,莫要如她父亲一样去得突然,连一句对他的敬爱也来不及说。
一片落叶飘过,时间凝止在两人眼中。
「姊……」
一声怯弱的叫唤惹来多少酸意,眼眶湿润的傅青萝略带感慨地凝视开口怯唤的人儿,心中感触良多却无从说起,幽然地发出叹息声。
这是她拒绝接触外面世界的小妹,不肯让自己长大,一直活在梦幻的国度里,不言不语像活着的人偶,不会哭也不会笑,彷佛从此不再有未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妹妹会走出自己的世界,重新面对人群走向阳光,让苍白的五官染上一丝生气。
说来有几分嫉妒,她不知该嫉护自己的妹妹还是他,瞧两人相处融洽的模样真叫人动容,彷佛天使只为守护他们而来,光芒温柔地将其笼罩。
她,是染上血的天使,早已失去圣洁的羽衣,当神不再眷顾她时,她只能独自走向黑暗的最深处。
眼前的世界不属于她,不该介入的,她的出现破坏了原来的和谐,让好不容易才跨第一步的纯洁灵魂又缩回壳里,胆怯地紧闭双唇。
「咦?她的脚……」好像走得不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