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吹毕,她忍不住附掌笑道:“王爷吹得一手好箫!”
康王这才回过头来,看见她身体似已无恙,不觉露出微笑。
她微笑地向前走去。来到凉亭之中,只见石桌上置了一壶酒,看来他也是趁着夜色在此饮酒吹箫自娱。
“你身体好些了么?怎不再多歇会?”
康王放下手中的玉箫,替她斟了一杯酒。
“迦陵已经没事了,多谢王爷费心。今儿个给您添麻烦了!”
康王听了微笑不语,只是把酒递给她。
她啜了一口,顿觉芳香满盈,忙问:“是什么酒?这般香甜来着!”
“这是西域特产的葡萄酒。我特地请来西域的酒娘,将去年生产的葡萄酿成酒。听说在西域,葡萄酒是最佳良饮,有钱人家经常库藏数十万斛在地窖之中。我还记得,小时候有西域人以葡萄酒进贡给太武皇帝,太武皇帝又将这贡品赏赐给我的父亲景穆太子。父亲在酒酣耳热之际,见我与皇兄在一旁好奇窥视,便把我们叫过去,分别赏了我们一杯葡萄红酒。当时我们不过才四岁余,那是我们生平第一次喝酒呢!本来葡萄酒红得像血色一般,我们兄弟俩还不敢喝呢!后来是皇兄鼓起勇气,咬着牙、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吞下去后才发现葡萄酒虽然口感酸涩,却是齿颊留香、令人回味。”“听起来您们兄弟的感情不错!”冯迦陵笑答。
“后来,葡萄酒竟成了皇兄与我的最爱。可惜皇兄镇日忙于国事,所以我才会找来西域的酒娘学习酿制葡萄酒的技术,如此我们便无需等待西域的进贡。”
康王又斟了两杯酒,径自踞坐在石椅上,然后拍拍身旁石椅。
“你也坐下来,陪我喝杯酒吧!”
冯迦陵依言坐下。捧着那半透明的琉璃酒杯,在银白的月色中,更显得葡萄红酒的邪艳。她仰头快饮下这血色酒汁,酸涩的液体瞬间流过喉咙,感觉有些许灼热刺痛。
“你喝得太急了!葡萄酒易醉——”
康王伸手欲阻止她快饮,却来不及阻止她,只握住了那捧着空酒杯的纤纤素手。
“真是好酒!”她旋而挣开康玉的紧握,为自己再斟了一杯酒,一仰饮尽。“如此良辰美景、邀月对饮,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康王见她如此豪放不羁,酒兴大起,也跟着连喝下两杯酒。
在第三杯酒入喉头之际,冯迦陵开口了。她如实地道出心里疑惑。
“既然你与皇上如此手足情深,为什么你还要谋反?”
“什么,咳……咳……”
康王一不小心呛着了,才入口的酒汁竟喷得身上衣襟一片血红。他手忙脚乱地抚了抚胸口。
冯迦陵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酒意教她满脸配红,呈现出一种诡谲的绝色艳丽。
“你再说一次?什么谋反来着?”康王紧皱了眉头问。
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要他别皱着眉。
“外面正在谣传,说康王要造反。”她正色回答,想看他怎么说。
“是么?”
康王默不作声,只是伸手抚着桌上玉箫,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冯迦陵深深凝腴。
“方才您反应这么激动,是心虚,还是讶异?”
“你真大胆……”
康玉缓缓举起王箫,一眨眼时间,骤然抵住了她的颈子。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话非常不敬,我可以马上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我知道王爷您不会的。”她缓缓地推开玉箫,正色说道:“而且迦陵相信,王爷明白我并无恶意,只是询问罢了。”
康王嘴角微掀,看似讥嘲地反问:“那么,你的看法呢?”
他收了玉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我没什么看法。”冯迦陵摇摇头。
“那又为何问?”康王继续逼问。
“我也不太明白。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牵引着我,让我非问个明白不可。”
“为什么?”康王逼近她。
“我觉得不太对劲……您给我的感觉,跟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其实,她是想表达她心里并不相信谣言,但却说得片断不成章。
他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你可知,这话是谁说的?”
她摇摇头,抬眼相询。
“话是谁说的有这么重要么?”
“当然,”康王正色道:“世上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了解事情变化的人,一种是不了解事情变化的人。那些不了解事情变化的人,从来也不曾了解过什么是真相,他们只是人云亦云而已;但是偏偏谣言便是透过这种人渲染开来。正因如此,古人才会有‘谣言止于智者’的说法。正因为他们不是智者,不能分辨是非,所以只是以讹传讹地说些流言辈语……”
“但是,空穴不来风。如果不是,又怎会有人绘声绘影——”
他说的是满有道理的,可是没事的话为何会有流言呢?
“谁说空穴不来风的?”康王一笑斜困她。“那么关于你的那些难听名号也是其来有自喽?”
“那不同……”冯迦陵急忙辩解:“那是他们误会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误会’可言?不过是有没有人要放你一马而已。你当真以为堂堂的纥骨家少爷会因为你的拒绝而有丝毫损伤么?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借题发挥,加以夸大,又何来‘因太过伤心而七日不得下床’的夸张传言呢?”
冯迦陵骤时刷白了脸。
“您是说……有人刻意要毁夸我?这是为什么?我从不与人争利、与人结怨,”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存在是否威胁到他人?你自个儿仔细想想吧!”
冯迦陵沮丧地趴在石桌上。也许石桌的冰凉可以让她更清醒,然后她就可以把康王讲的话好好想清楚。
她想起日前高思与裴修所言,难道这些日子来关于她的污名在平城的上流社会如此盛传,仅仅是因为有人想要阻止她获选进宫么?
沉默宛如一张网,将对酒赏月的二人紧紧缚住。
康王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饮酒,不发一语也面无表情,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坏。
不知是酒意令她脸上一片灼红,还是因为听见了这样的见解过于激动,她一脸胀红得比方才更显红艳了。
石桌的冰凉适时减轻了她脸上的燥热,也让她的头不那么昏沉沉的。
没想到喝酒的感觉这么奇特!
她忍不住闭上眼,感觉着天地旋转……
“王爷,那会是谁放话说您要谋反呢?您心中可有个底儿?”
冯迦陵口齿不清地呢喃,听起来有一种麦芽糖般的甜腻滋味。
“或许吧!”他见她不胜酒力的摊倒在石桌,不禁笑了。“我才不像你呆呆的,连被谁害了都还不明不白的!”
他拍拍她绯红的脸颊,她脸上那滑腻柔细的触感再度引发他身上一种莫名的激动,让他的手还想再停留得久些。
冯迦陵闭着眼睛,感觉康王那大大粗粗的手掌正温柔地摩掌着她的脸颊。
葡萄酒似乎有种魔力,它解除了平时坚强的防卫姿态,让她变得柔软……此刻,她竟希望他能够继续这样抚摸着她,直到永远。
感受着石桌的凉意与他那大手的暖意,这一凉一暖,竟在她体内交织成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受,好像有什么热力从自己的下腹窜升出来……
“你喝多了!”他附到她耳畔轻轻说着。
他口中吐出的热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脆弱的耳朵,直让她体内的酥麻感受更加强烈。她从未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感官知觉,但她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应该逃避,只是想不断地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