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或许再没机会见到他的面,向他说声抱歉。
没错,她是欠他一声抱歉。在病中,他辗转反侧想的,全是她手中的红布巾吧,一个恨他的母亲、一份不专心为他的爱情,她的无心造就了他的恨意。
冷不防,鞭子刷下。
来不及呼痛、来不及躲藏,瘦弱的身躯硬生生被鞭挞几下,热辣辣的感觉传进知觉里,她痛得颤抖,张口欲喊,却喊不出疼痛二字。
左一鞭、右一鞭,一鞭鞭打红了对方眼睛,也打散她早已涣散的意志力。
他会出现拯救她吗?他感受到她的痛苦吗?他……他的恨会因她的疼减轻吗?
眼前一黑,来不及出口的对不起和着满是鲜血的唾液,咽入腹中,带着咸腥、带着苦涩,她坠入黑暗中……
茉儿的梦很短,短到来不及看见他的面容,就让一桶搅了盐巴的水泼醒,刺热感瞬间蔓延周身。
她还没死?
怎么可能,生命竟比她估计的更强韧,抿唇,约莫上天认定,她受的苦还不够……
突地,欧旸御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他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才甘心。
甘心?是不是非要她死,他才甘心,他的气才能平息?如果是,那么无所谓,她甘愿死。
“今天是第二天了,我没有空和妳穷磨菇,欧旸御在哪里?”狱官重复问。
咬住下唇,茉儿一脸漠然。
“妳果真不说?”
面对沉默的茉儿,狱官愤然,走到火炉边,拿起烧红烙铁,在她面前摇晃。
“我警告妳,这滋味可不好受。”
好不好受重要吗?反正她就要死了。
死的念头在茉儿胸中反复,求生意志变得薄弱,闭眼,随他了,再痛,不过如此。
“好,是妳自己要求的。”
话落下,烙铁贴在她肩膀,烧焦味道传出,极限的痛撞进心间。
茉儿喘不过气……快死了,她快死了……从此无悲无苦,淡淡的微笑漾上她脸颊。
死的感觉不痛,只有淡淡心碎,就像那年,茉莉花下的茶水,吞了心碎,成全他。
轩辕弃站得够久了,久到看见狱官的猥亵,看见鞭子刷上她身子。
几次手中拳头想冲出去杀人,他强克制住,因为恨在胸中翻腾,他恨她宁死都要维护欧旸御周全。
就算欧旸御是好情人又如何?他不过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缩头乌龟,为什么她分辨不清?而他是王,一个人人尊崇的王啊,为什么她选择保护欧旸御,然后背弃他?
终于,烙铁贴上茉儿肩膀,眼一闭,茉儿晕厥。吊在粗绳上的手被拉扯出两道伤口,大量鲜血冒出,红了衣衫。
一怔,恐慌涌上,他又要失去她了,一次、一次再一次,他总是失去她。
走出黑暗阴影,轩辕弃冲到她面前,粗暴地抓住她肩头。
“林茉儿,妳给我醒来,我不准妳死,听见了没,我不准!”
他身后侍卫忙跟过来,解开粗绳。
轩辕弃抱住茉儿,焦臭味弥漫,累累伤痕映入眼帘。
“妳就那么固执,为了他反对我?”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沉哀恸。
茉儿回答不了他的问题,沉静的她在等待死亡来临……
第三章
轩辕弃失去平日的沉稳,尤其在御医几番来报后,他更是急得发怒。所有御医都说茉儿活不了,说她过不了这两日。
“我不管,救不了她,我要你们全下去陪葬!”他暴吼,手捶下,一张茶几登时粉碎。
“请王上息怒,就算林茉儿死了,我们还是有办法抓到欧旸御,只是时间问题。”宰相辛植儒跪地说。
为了林茉儿的伤,王上已经杀掉一个狱官,这回……是否圣女回来,王又被蛊惑得失去判断力?
轩辕弃没理会辛植儒,怒指着一排跪在地上的御医说:“我说话你们听不懂吗?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我要你们抢回她的生命,要是办不到,全都提头来见。”
“是,臣等告退。”
一群御医忧心忡忡,他们相携相扶,离开昭和殿。
“王上……”辛植儒有话想相劝。
“出去!”轩辕弃不想听。
叹息,辛植儒想起三年前的空棺事件,这事儿在民间传得沸沸嚷嚷,难不成旧事将重演?这女子留在王身边,是祸不是福啊。
“太师傅令沐文晋见。”
门外礼官唱喊声,拉回辛植儒脚步,王上一向敬重令沭文的意见,但愿这回他能和王后娘娘制止王上的荒谬行为。
“宣!”轩辕弃旨意下,太监忙走到门外,宣令沐文晋见。
“禀王上,老臣带来长白山千年人参,据说有养命助寿之效,希望对林姑娘有帮助。”
令沐文将老参呈上。
辛植儒侧眼望令沐文一眼,这人老糊涂了?救活林茉儿,第一个危及的就是他女儿的地位。
民间传说圣女能知天命、读人心,在他看来,不过足蛊惑人心的道家法术,这种人留在宫闱中,不知道还要生惹多少是非?他不苟同令沐文的做法,摇摇头,他退了出去。
“余公公,收下了,马上送去给王太医。”
轩辕弃深吸气,他知道自己的焦虑太反常,难免引得臣子紧张,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他的心仍然被她牵绊?
不!他没有,他不过想从她口中挖出欧旸御的下落。
隐约间,他明白这个借口再说服不了人。
“禀王上,如果您在意林姑娘,等她清醒后,不妨立她为妃,但眼前,您的反应不宜过度,免得引起臣子们议论纷纷。”令沐文道。
“什么议论?”
浓眉高皱,什么时候起,他的行为容得下面的人来议论?看来这些年,他是“贤明”得过了头。
“臣子揣测上意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此事怪罪臣下,并非明君当为。”令沐文提起勇气上奏。
明君明君,他当了三年明君,结果呢?结果是茉儿看重他不及欧旸御,结果是臣子们胆敢在他眼前大发意见,这个明君,不做也罢!
见轩辕弃不语,令沐文继续往下说:“日前,王上下旨,不论用什么方法,三日内自林姑娘身上逼出叛臣欧旸御下落,结果狱官依照圣旨做了,却落得午门斩首下场。
而生死有命,医者只能医治有命人,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理,王上却为此要一干御医陪葬,长久以后谁敢尽心替王上办事?”
令沐文的话,他一句也无从辩驳。
没错,他是反复无常,他是喜怒不定,自从茉儿出现后,长久以来他认定的事有了转变,他再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欧旸御,还是茉儿的心。
“更何况这些议论对林姑娘相当不利,当年周幽王暴政败国,人民却把原罪怪到褒姒身上,相同道理,妹喜、妲己因为美丽成了祸国殃民的凶手,王上难道希望同样的悲剧落在林姑娘身上?”
令沐文分析得头头是道。
眼见轩辕弃把他的话听进去,令沐文续言:“锦书是个受旧道德教养长大的女孩子,我想她不至于容不下林姑娘,但别的妃子呢?王上对她的过度重视,早在后宫传得沸腾,我想林姑娘就是醒来,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对日后册封困难重重。”
“我没要册封她。”
反复的心,反复掉对她的感情。
“既然王上的心意不是臣等所猜想,那么请对待她一如平常罪囚。”
“令沐文,你!”
“王上还是对林姑娘有情的吧!”淡淡一笑,他是个知他的老臣。
“没有。”轩辕弃矢口否认。
“有件事臣不知该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