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只觉脑袋「轰」的一响,今晚……今晚就要嫁了。
「不!」他狂喊著。
他的心情大乱,顾不得胸前的伤口在流血,狂乱的欲扯开铁链,那气势如猛虎发怒,吓得守卫拔腿就跑,直喊著:「他发疯了!」
「你再怎么扯也扯不断,冷静点吧。」隔壁传来辛子杰的声音。
沈翎痛苦的抱住头,嘶吼著:「我还要怎样冷静?她是因为我才嫁的,现在她一定很难过。我答应过会守护她,可是我自身难保,还要她牺牲来换我的命,我……」
「事情没那么糟。」辛子杰莫测高深的一笑,只可惜沈翎见不著。
突然,有一种细细小小的摩擦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沈翎贴在墙上,仔细倾听。
「子杰,你在干什么?」
「想办法出去呀!难道在这里等死?」他顿了顿又开口,语气带著一丝感伤,「出了这牢房,一共有五个机关,分别是毒气、巨石、死人迷宫、万箭穿心和蝶谷,一个不小心,你和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一定要小心。」
「你怎么知道?」
「我来的第三天就中了毒,右手臂废了,连带著命也差点丢了。有个女孩子救了我;替我吸出毒素,背著我求医…….」他黯然低下头,声音里有著遗憾。「我活了,她却为我而死。沈翎,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喜欢一个女孩,我真喜欢她……」
「那你的右手……」
「全好了。」他动动手,感伤更浓。
「子杰,我--」
「别说了,我只想劝你一句,别让我的遗憾,变成你的。所以,我们得尽快出去,好救你的公主。」
沈翎没有再说话,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煌紫,你一定要忍耐……等我来救你!
****
张灯结彩喜洋洋,黑风塞笼罩在一片喜悦中,族人们大肆庆祝,热闹得宛如在过节。
煌紫面无表情地坐在镜前,彷若全身的血液凝结般的冰冷,任由婢女们替她梳妆打扮。
一个婢女捧著雪白刺著金色绣花的嫁裳,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
另一个婢女双手捧著发饰、镶著明珠的银冠,同样跪在她面前。
她们直跪到脚发麻,煌紫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的心早飞到深爱的人身边,恨不能够相伴相随。
「公主。」其中一个艰难地开口。「更衣吧。」
「我不穿俉族的嫁衣。」她冷声道,「我是侗族公主,要嫁,也要穿侗族的衣服。」
婢女们面面相望,侗族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到哪去找来侗族的嫁衣?
可是,万一耽误了良辰吉时……
不得已之下,另一名婢女找出一件衣裳,跪在她面前,请求道:「恳请煌紫公主更衣。」
映入眼帘的,是多么熟悉的布料啊。
那精致的刺绣……是四婆婆的手艺吧?她轻轻地抚摸衣裳。是了,只有四婆婆才能绣出这样美丽的图案。
幽幽地叹气,煌紫终于起身让婢女更衣。
她拉起衣角仔细查看,发现有一抹暗红的血渍。
「这衣服穿过了吗?」
婢女慌忙地跪下,「这衣服……是小如公主的嫁衣,奴婢实在是找不到侗族的衣裳,所以……」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睹物思人,煌紫黯然神伤。
这暗红的衣角,是小如受苦的证明;她嫁过来的那晚,就被揭穿了。
小如,你曾为我吃了多少苦,受尽多少折磨啊!
煌紫不再说什么,这件嫁衣本该是她的,到最后仍回到她身上。
小如,就让你的血,陪著我出嫁吧!
****
俉族的轿子并没有轿顶,轿边缀满了百合花,在俉族,白色是圣洁的象征。
煌紫在婢女扶持下上轿,新娘必须侧躺在百合花中,表示对丈夫的服从。
一路上,俉族人对著新娘洒花,代表祝福。轿子被抬到黑鹰的住处,新娘立即被扶进房内。
看到新房内喜气的布置,煌紫一丝喜悦的感觉都没有。
她知道再过一会儿,黑鹰就会进来。
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和一个恶魔同床共枕。
煌紫内心呐喊著:我不要这个婚礼,我不要嫁杀父仇人!
为什么保不住至亲至爱的人?她伤心地捶著镜子,半晌后,她双手颤抖地抚摸镜中人的脸。
就是这张脸,毁了侗族……
如果没有这张脸,今天的她仍是无忧无虑的:没有了这张脸,她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是啊!做一个平凡人,拥有平凡的幸福。
对不起,翎,原谅我无法等你……
煌紫拿起发钗,狠狠地往自己脸上划去--
毁了它,就可以做一个平凡人。
「啊!」
她忍不住痛叫出来,脸上鲜血直流。
正在喝酒庆祝的黑鹰,听到她的叫声,摔掉酒杯冲进房里,看见她的情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点了她的昏穴。
「来人哪!叫巫医来!快点!」
黑鹰气急败坏地抱她上床,是谁毁了她如花的容颜?
不一会儿,巫医拎著药箱进来。
黑鹰见到他,跳了起来。「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她的脸!否则我就杀了你!」
巫医一听,赶紧为她把脉,然后喂她喝下一种黄黄稠稠的液体。
黑鹰不耐烦地踱步,「到底治不治得好?」
「煌紫公主的脸,可能……以后就是这样子了。」巫医战战兢兢的回答。
他大怒,猛地一掌打死巫医,狂吼道:「再去找巫医来!」
奴婢们拔腿就跑,深怕殃及自己。
煌紫被他的吼声吵醒,嘤咛一声,脸好痛!
黑鹰暴怒地抓著她的手,一点也不懂得疼惜。「说!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是……是那个……」她猛喘著气。
「是谁?」
「那个……满脸胡碴的男人,他……他想对我……」话未说完,她又痛昏过去。
「是雷!」黑鹰转向站在门口的雷,脸上寒气逼人。
雷连连摇手,想不到煌紫会嫁祸给他。「族长,属下一片忠心,我没有。」
但狂怒的黑鹰,哪里会听他解释,一掌打得雷五脏俱碎,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呸」一声,一脚将雷踢得老远。
众人一见,不禁骇然。
那是他最亲近的属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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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俉族原先的喜气已荡然无存,到处弥漫著一股哀戚的气氛,因为,已经死了三个巫医。
俉族上下,人人如惊弓之鸟,唯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黑鹰一夜未合眼,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等等,他突然想起,喝酒时,雷不是在他的身边吗?雷……并没有离开。
他握紧拳头,一拳打在墙上。他为了一个女人,牺牲了自己的爱将。
望著犹在熟睡中的煌紫,黑鹰气得猛摇著她,似要将她摇碎般。
「你为什么要嫁祸给雷?你的脸是自己弄的,对不对?你说,你有什么阴谋?」
煌紫睁开眼,忍著痛楚。眼前浮现的,是阿爹未曾瞑目的容颜、塞雅无悔的双眼、沈翎深情的凝视……
真正痛的,不是脸,而是心。
「你要的不过是我这张脸,我毁了它,你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不是吗?」
黑鹰瞪视著她,大手掐著她纤细的颈项,怒喊道:「那个男人哪一点比我好?值得你毁了自己的脸维护他。」他的醋意明显地写在脸上。
煌紫望著他,脸上慢慢地浮出一抹笑。
「他每一点都比你好。」她骄傲地说。「我爱他!我用生命来爱他!而你,老实说,你真可怜!族人怕你,属下躲你,没有人会爱你,甚至你爱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还不够可怜吗?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