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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他冷静地扳回车子,却因速度太快而无法控制车身,车子猛烈擦撞护栏滑行,撞击出花火。他使劲将煞车踩到底,叽──尖锐声划破黑夜,刺耳的声音,像暗夜的尖叫,穿透耳膜,带来一阵战栗,颈部的寒毛全部竖起。

  车子滑行一段后,终于停在路边,雷逸夫撞上方向盘,有一瞬间的晕眩。

  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甩甩头,他抬眼望去──黑暗无限往前伸展,在前方十步外,他看见护栏因年久而颓塌,这意味,如果车子没有及时停止,他可能连人带车冲进海里。

  他差点就杀死自己了!

  雷逸夫决定下车抽根烟,平抚自己的情绪。

  当地上爬满烟蒂,当太阳从东方升起,当阳光照耀在那片深邃的蓝色汪洋,雷逸夫倚靠在车身,深眸直直望人那片大海,浮躁的心情渐渐平息。

  然后,他捏熄香烟,转身上车。

  他发动车子,将车子转上一号省道,沿着海岸线往南方驶去。

  第九章

  雷逸夫失踪了。

  他没留下片纸只字就离开了筑梦牧场,整个牧场陷入一片混乱中。

  程威急得直跳脚,牧场的事务全落在他头上,每天都忙到昏天暗地。

  可琪一直问,是不是她去梅叔叔的家,所以爸爸在生她的气。

  最自责的莫过于夏侬,她觉得雷逸夫会离开,全都是她的错。

  雷逸夫离开的第一天──

  一如往常,夏侬去林子里散步时,她老有个错觉,以为雷逸夫会出现在路的那一头。他总是会在她散步的时间出现,他曾嘲弄地对她颔首,“夏小姐……”然后用戏谑的语气跟她打招呼。

  夏侬望向空无一人的小径,没有他的清晨,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荡。

  雷逸夫离开的第三天──

  夏侬来到他住的小木屋。她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轻推门,门应声而开,雷逸夫连门都没上锁。

  她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窜进阴暗拘屋内,屋里的摆设一半在光影中,一半在阴影中,就像雷逸夫给人的感觉。

  夏侬走进屋里,她打开厚重窗廉,打开口户,让阳光洒进来,顿时,房里的一切毫无遁形的呈现在她眼前。

  这是一间充满斯巴达风格的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显示他并不欢迎访客。

  夏侬有一种窥人隐私的不安感。

  但,她想了解雷逸夫。

  自从程威说了他的故事后,她总是在想他。

  仔细看,屋子里随处可见到堆积成叠的书,雷逸夫显然是个喜爱阅读的人。

  藏书最多的是建筑方面的书籍,墙上还随意钉挂着他设计的草图。令夏侬惊讶的是,其中居然还有筑梦山庄的构图,原来,筑梦山庄是他亲自设计的。

  夏侬转过身,不小心碰撞到身旁的书堆,哗地全部的书掉落在地。

  她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把书堆起,她拾起一本厚重盒装本子,一个没拿好,书本从盒子掉出,掉落了几张照片。

  夏侬拾起一张照片,赫然发现,那是可琪的照片,她又拿起其它,全都是可琪。

  她心里一动,拿起那个本子,翻开。

  一页,接一页。

  那是一本相簿,里头全是可琪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现在,毫无遗漏地记录她的成长,有些照片还有注明一些字。

  在可琪刚出生的照片旁边,雷逸夫如此写着:

  她好小,好……丑,像只小猴子,桑妈说每个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副模样。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她是不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但,我还是将她取名叫“可琪”,可人的安琪儿,希望她像天使一样可人。

  在可琪七个月的那张照片,他这样写着:

  可琪咿咿呀呀地说着“八八”(?),桑妈说,她是在唤我。我很怀疑,她根本是冲着我手上的粥食叫ㄇㄞㄇㄞ。

  PS.老实说,二十五岁当爸爸,感觉一点也不真实。

  在一岁那张照片,他写着:

  可琪会走路了,我数过,踏踏实实的三步,比阿姆斯壮在月球的第一步还要令人兴奋!我终于有一种为人父的骄傲。

  在三岁的照片里,小小可琪穿着洁白的小洋装,小红鞋,长发绑成两只辫子,她坐在藤椅上,双手抱在胸前,噘着嘴,似乎在生气。照片底下写着:

  她果然是个美人儿,可惜,她不喜欢这一身打扮,送她的洋娃娃也被丢在一旁。奇怪,女生不都喜欢这些玩意吗?

  夏侬一页一页地翻看,时而低笑,时而摇头,字里行间的雷逸夫比他本人要来得让人亲近。这本相本,不但是可琪的成长日记,同时,也是雷逸夫身为一个父亲的心路历程,里头透露出另一面的雷逸夫,令夏侬既惊艳又心动。

  当夏侬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她的心蓦地揪成一团。

  照片里,七岁的可琪,穿着吊带裤,双手插在口袋,不驯地睨看镜头,漂亮的小脸蛋,有着淡淡地忧郁,雷逸夫在照片底下,写了两行字:

  我爱你,小女孩,别这么忧郁。

  我太笨拙了,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夏侬的喉咙缩紧,眼睛刺痛,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脸颊。

  她的心里难受极了,为筑梦牧场,为可琪,也为着那看似坚毅,其实脆弱无比的雷逸夫。

  夏侬将相本紧紧抱在胸口,静静哭泣。

  ※  ※  ※

  一星期后,雷逸夫终于来了电话。

  程威大吼:“你该死的在哪里?你让我们担心死了!”

  雷逸夫没有说话,程威听到话筒那端传来海浪与嬉闹的声音。

  “你在海边?”程威拍一下脑袋。“对了,你心头有事,总是到海边。”

  沉默了一下,“牧场还好吗?”雷逸夫问。

  “要是担心的话,你何不自己回来看看!”程威没好气地说。“嘿,你在哪个海边?几时回来?干嘛突然搞失踪!什么年纪了,你还这么任性,说走就走!”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聒噪。”雷逸夫低笑。

  “还说!是谁害我像个小老头碎碎念的?”程威横眉竖眼。“喂,你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

  “我想多待几天。”

  “几天?”程威爆吼一声。光是这一个礼拜,他就搞得老了好几岁。

  “我很久没休假了。”

  “你放得下筑梦牧场?”程威小心地刺探。“还是,你在逃避某人?”

  “据我所知,探人隐私似乎不是你的本性。”雷逸夫马上回敬一句。

  “因为我关心你。”

  “我没事,如果这是你关心的。”

  程威叹口气。

  雷逸夫像一口沉默的井,他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除非他愿意告诉他。

  “总之,你快回来,大家都很想念你。”

  ※  ※  ※

  “大家都很想念你。”

  雷逸夫挂掉电话,脑袋里只有这句话的回音。

  包括……她吗?

  懒懒地靠在电话亭上,他点起一根烟。

  一群年轻人在前头不远处玩沙滩排球,一颗球落到他脚边,他拾起,回击回去,球定定地回到一名顶染褐发的男孩手中。

  “谢了,老兄。”男孩对他招手致意,“要不要加入?”他邀请他。

  雷逸夫摇摇头。这把年纪了,实在是玩不动任何游戏,包括爱情。

  “妈妈,风筝飞走了。”一个小孩子哇哇大哭。

  雷逸夫转头看去,正好瞥见风筝挣脱束缚,往天空飞去。

  雷逸夫听见小孩的母亲这么哄他:

  “风筝丢了再买个新的就好了。”

  雷逸夫怔然,他惆帐地望着愈飞愈远的风筝,心底这么想:风筝丢了,可以重买一只;心若丢了,如何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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