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甲板上,男子赤裸上身迎向日出之跃,胸前的五色火焰镶上金光,窜燃得宛若真物,他及肩黑发随风飞狂,浓眉如利剑般扬起,眉心处因近来时时聚成峰峦之因,已隐约现出皱痕,而峻挺鼻粱下的薄唇紧抿,黑瞳深沉难办,正直视着海面上的某一光点。
「二爷,传送的信鸽已全数飞回,通天海和奎五领着的四艘武装船已就定位,按咱们这速度,约莫再行两刻,便要直逼东瀛狼鬼的霞美大岛。」
接过小淘沙递来的单眼望远镜,霍连环拉长圆筒抵住右眼,在盛耀的金光下隐约瞧见黑点。
很好。
东瀛狼鬼……他暗暗咀嚼着这个名号,早在之前他便已听闻,从未正式交锋,在通往连环十二岛的熟悉水域里着了对方的道,是他过于轻忽。
很好。
他再次深深呼吸,目光一暗,胸中积郁了一整月的滔天怒火终能狂泄,这短短三十日于他而言,犹如三百年漫长。
「二爷,咱有件事想先给您……提个醒。」小淘沙小心翼翼瞅着那严肃侧面,见霍连环不动如山,他咽了咽唾沫,仍硬着头皮道:「您也知情,自大姑娘和……和凤家姑娘被狼鬼带走后,那、那关于凤氏藏宝图的消息便已传开,外头风声说,东瀛狼鬼已拿到藏宝图,咱是说……唉唉,咱是说那张藏宝图倘若真是落进狼鬼手里,那、那凤家的宁芙姑娘对他们而言,不就没任何用途了吗?」
霍连环下颚一绷,侧过脸来,锐目似剑,「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淘沙脖子缩了缩。呜~~谁教他划拳输得惨不忍睹,才得替大伙儿扛这千斤重担,要他抱着必死决心来对二爷小小开导一番。
「二爷……大伙儿也是担心您。」唉,死就死吧!他咬咬牙,豁出去地道:「咱们若没能找着大姑娘和宁芙姑娘,她们……真出了事的话,您先得稳住,别猛地又发狂,这仇咱们是非报不可,还得十倍、二十倍地奉还回去,可您真得稳住,别像上回……呃……您您您上回那模样……啧啧啧,实在不是普通可怕哩!」
上回指的是霍连环恢复意识后,得知霍玄女和凤宁芙皆落进狼鬼手中的那一次,当时,众人已返回连环岛,他醒来得知状况,差些将屋子给拆光毁尽,连庭前棕榈也倒了一大片。
小淘沙皱起脸等着挨刮,片刻过去却无动静,他单眼拉开一点点细缝偷瞧,发现二爷双臂依旧盘胸,适才瞪人的双目已调转回去,高深莫测地望着灿金海面。
咦?竟然没事?「二爷,您您……您还好吧?」
霍连环忽地大臂挥扬,感觉风向的变换,他朝身后备战的众家汉子扬声:「三帆全开,两翼木桨入水,右转半环!」
目的已近,他要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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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船发出第一道炮火后,在四方待命的武装船同时进击,东洋海面的霞美列屿在金阳照耀与烟火弥漫间浮动,似要沉浸深海当中。
叫嚣,飞奔,阵脚大乱,有勇无谋,不堪一击。
胜利来得太过轻易,也太过诡异。
霍连环根本尚未尝透复仇的痛快,连环岛的武装船队已在海面上击毁对方六艘座船,以势如破竹之速抢进,而通天海那方也已传话过来,说是在大岛之西的一处石屋中,找到了大姑娘霍玄女。
此时此际,由海上而来的风拂去所有的烟灰尘乱,几已全军覆没的败者立在大岛最高的断壁绝崖上,整面的黑岩壁陡直光滑,底下惊浪拍击,伴随长年巨响,冲撞出一波波银亮的水光。
「她在哪里?」声比惊浪还冷,霍连环胸口的五色火彷佛燃进深瞳中,炯炯瞪着那黑袍随风翻飞的俊美男子。
后者似笑非笑,全无战败者该有的颓丧神态,「没头没脑的,你到底问谁?」
霍连环逼近一步,身后,分批进驻的手下已控制住岛上各处,而五色火单挑东瀛狼鬼,这是场男人对男人的战役,夹杂浓厚的个人恩怨,正双双对峙、暗暗评估。
「一个月前教你带走的凤家姑娘,你把她藏在哪里?」霍连环逼自己冷静。
狼鬼笑声朗朗,「你说的是她呀!」点了点头,「那女娃抵死不肯说出凤氏藏宝图的秘密,本该狠狠赏她一顿鞭子,教她吃些苦头,可又见她生得细皮嫩肉,也是个美人儿,一时间把持不住,就把她抱进怀里,成了她的好哥哥了……」
霎时间,眼前一片红雾,霍连环握紧拳头,臂上青筋陡现。
「喝啊啊……」
他喉中猛地发出野兽般的狂吼,胸口狂滔一阵强过一阵,激得理智尽失。
下等对方继续说下,他如捷豹疾扑,势若疯汉,连环腿与拳法尽走刚猛路子,全然听不见身后手下们的急嚷,只想将眼前那万死不足为惜的敌人碎尸万段。
狼鬼沉着以对,两具高大身影在断崖上飞窜攻防,招式变化之快、对应之速,凌厉得教人瞠目结舌,彷若不取对方性命誓不甘休。
百来招过去,霍连环回身寻到一个空隙,连环腿踢中对方胸口,而左肩也同时挨了狼鬼一掌,双方各自挂彩,彼此稍退开一小段距离。
不顾肩上剧痛,霍连环待要再上,却发现适才两人交锋之处遗落了一块折成四方之物,应是由对方身上掉出。
狼鬼亦惊觉到了,可有意无意的,他摀住气血郁闷的左胸,欲要冲上前去拾回的脚步略颠了颠,下一刻,那块东西便落入霍连环手里。
不知怎地,霍连环的心隐隐发颤,有股极端不祥的恶感笼罩周身,而小淘沙之前提点的话,那些他一直不愿细思的话,此时正在耳边嗡嗡乱鸣--
那张藏宝图倘若落进狼鬼子里,凤家的宁芙姑娘对他们而言,不就没任何用途了……
没任何用途……
不会的!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屏住气,用力地摊开那方东西,当那精致的刺青图映入眼中,他有一瞬间晕眩,后脑勺猛烈地疼痛起来,如同重重地挨了一记搥击。
不--
他紧抿薄唇抵抗那无边的痛,忍不住粗喘,手指不住地磨蹭,努力地要去确认这图是否真是……人皮……一个姑娘的柔背……属于她的肌肤……
不行。
他没办法,心大乱、太痛。
他分辨不出。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慢慢直起身躯,他紧抓那块图,神情似癫若狂。
狼鬼诡异地牵唇笑了。
「我把她怎么了?那图你还瞧不明白吗?是海宁凤氏的藏宝图哪,她嘴硬不说,可等我成了她的好哥哥,自然把她瞧遍摸尽,嘿嘿嘿,原来图就剌在她背上,这个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嘛!你说,我还能怎么做?」
「所以……是你从她背上割取下来?」
狼鬼扬眉,「怕它腐坏,还浸过特殊的药汁。」间接承认。
风在耳畔呼呼吹过,霍连环双目直勾勾,瞬也不瞬,沉而清晰地再问:「她在哪里?」
「为什么非找到她不可、反正藏宝图已然得手,留着她只是累赘,连帮男人暖床都不能,你想想,一个没了背部肌肤的姑娘,那抱起来多可怕。」
「住口!住口!」霍连环一声狂叫,拳劲如澎湃巨涛,红了眼地挥打,杂乱无章却又来势汹汹地进招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