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纪原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摇头反对。
“两个都不准,我才不要孙子变成畸型儿!”
人家说律师生的小孩没屁眼,那他的孙儿孙女多可怜哪!
穆尚理和穆崇真同一个鼻孔出气,联手拆他爸爸的台。
“念物理又好到哪去了?给我们取这种怪名字!”
他的还好,二姐的名字和吊死煤山的崇祯皇帝同音,莫名其妙当了“昏君”,惨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崇尚真理有什么不对?”穆纪原理直气壮地表示:“本来你妈还想叫你们可喜可贺呢。”
孩子是老天爷的恩赐,生下双胞胎,一举得男又得女,如果还不算可喜可贺,那么就没有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天啊……”
穆崇真和穆尚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脸上出现几百条冷飕飕的黑线,头顶上的乌鸦更是倾巢而出。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弥天盖地,黑暗里,他焦燥地左冲右撞,却找不着出口的方向。
三道幽渺的白影在他身前晃荡,似笑非笑地不住向他挥手。
爸……妈……大姐……
他狂乱地呼唤前方的亲人,可是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尽管他不要命地拔足飞奔,全力追逐着幽幽飘开的三条人影,但却只能无力地看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
爸……妈……大姐……
一股陡起的剧痛席卷了他的意识,但他依然叫不出声,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不由他使唤,而刺眼的腥红更瞬间取代了冥合。
霎时间,他仿佛看见母亲的头搁在父亲腿上,大姐的身体半压着二姐的小腹,双眼未闭,一脸的不可置信。
爸……妈……大姐……
霍地,他从床上坐起,柔滑的丝被褪落在腰间,微光中,犹可见他一身的冷汗涔涔。
是做梦吗?
如今,他是梦是醒?
穆尚理一颗心仿佛被剥成两半,那种蚀心刻骨的痛楚,仿佛挥之不去的梦魇,在每个夜里浮上心来。
庄富强毁了他们的家!
爸妈死了,大姐也死了,只剩他与二姐相依为命。
他不甘心,他好恨!
望着床头依稀可见的全家福,哀伤、痛楚、悲苦、绝望诸般情绪融合在一起,并转变为全然的愤怒与狂暴。
微光中,只见他左胁下月白色的疤痕,闪动着妖异的气息。
他会报仇的。
热闹的耶诞节,当然少不了热闹的耶诞舞会。
在各家的圣诞舞会中,远观法律事务所创立人夏振刚举办的舞会要算是最特殊的,因为这还是夏家小公主夏盈玥的庆生会。
加拿大进口的柏树占据客厅最显眼的位署,树身上除了姜饼人、天使、星星和铃铛,还有更多写满祝福语句的卡片。
耶诞树下堆满了礼物盒,墙上垂挂一条一条的,会发出金、红和绿三种颜色的小灯泡,空气中飘着甜得腻人的蛋糕香气。
“玥玥,生日快乐!”
刚满五岁的夏盈玥里着一袭粉红色真丝洋装,两扎发辫下系了两朵蝴蝶结,高举双手接过顶级Mohair羊毛制成的泰迪熊,小熊身上还穿著名牌服饰Celine特别设计的羊毛衣帽,非常可爱。
“谢谢儒珊阿姨。”
夏盈玥偎进赵儒珊怀中,在她脸颊印下一记响亮的吻。
赵儒珊搂着小女娃,亲热地蹭着她的鼻尖。
“爹地和妈咪马上回来,你再等一下就可以吃蛋糕了。”
夏盈玥睁着一对大大雪亮的眼,那双眼,冰莹清澈,轻盈灵活,似乎单是眼睛就会讲话、会撒娇一般。
“爸爸又去哪里了吗?”
哪里?赵儒珊被小朋友童稚的用语逗得格格直笑。
“玥玥好聪明,爸爸又去法院了。”
夏盈玥小脸皱得像张未铺平的雪白床单。
“今天是耶诞夜,爸爸为什么还要去那里?”
因为大头目是无可救药的工作狂!身为夏振刚的机要秘书,赵儒珊绝对是最有资格作此评论的人。
她用五岁小朋友听得懂的话解释说道:“前阵子发生一件大案子,爸爸是被告的委任律师,今天第一次开庭,所以要去法院。”
警察求婚被拒,持枪杀害女友一家人,造成三死二重伤的惨剧。
凶手庄富强的父亲和夏振刚是台南同乡,拗不过他跪地苦求,久已不亲自出庭的夏振刚再次被迫上阵。
夏盈玥小小的、可爱的身躯一僵,眼眶迅速泛上雾气。
“儒珊阿姨,尉采容的妈妈不准她和我讲话。尉妈妈说,爸爸不是好东西,都替坏人脱罪……什么叫脱罪啊?”
去他的!把气出在小孩子身上,算什么英“雌”好“妇”?尉家臭八婆敢凶玥玥,她以为她有几颗脑袋?
“玥玥,告诉阿姨,尉家住哪里?”赵儒珊气冲冲地像吃了炸药。
夏盈玥吸吸鼻子,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
“不光是采容,好多小朋友都不跟我玩。”
唉!律师真的是千人怨万人嫌吗?
赵儒珊摸着小女孩的头发,爱怜地说道:“玥玥,我知道说这个你还不懂。被告在被证明有罪以前,都应该被视为无辜。爸爸替他们行使宪法上受辩护的基本人权,不是坏人。”
夏盈玥这才放心,笑了起来,小小的梨涡在双颊闪动。
“嗯!爸爸不是坏人,所以爸爸是好人!”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不是坏人就是好人,他们不了解何谓灰色地带,什么叫亦正亦邪。
律师不是好人,不是坏人,当然也不能说他们不是人,那该怎么说呢……赵儒珊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玥玥乖,阿姨带你去看电视!”
夏盈玥也不追问,乖巧地让赵儒珊牵着走。
一套二十几万的凡赛斯沙发上种了两株根深柢固的马铃薯,赵儒珊的老公和儿子四只眼睛盯着电视,须臾不离。
看到女主角的可怜处境时,康佑衡甚至指着自己的老爸大骂:“你们男人都这样!”骂到激动处,还会滴下豆大的泪珠。
赵儒珊看了就有气,松开夏盈玥,扭住儿子的耳朵叱骂道:“什么叫你们男人都这样!你自己不是男人吗?”
康佑衡双眼迸出泪花,“我的妈啊!痛痛痛!”
乖儿子!你的妈脾气不好,爸爸嘛莫法度。
康劲志素来被老婆压得死死的,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夏盈玥踮高脚尖用力掰开赵儒珊的大钢爪。
“儒珊阿姨,不要这样,哥哥会痛痛。”
赵儒珊忿然松手,脸上余怒未消,她把气出在老公身上:
“要不是你的烂基因作怪,我怎么可能生出娘娘腔的儿子!”
康佑衡眼泪大滴大滴流了下来,妈妈是大妖怪!
夏盈玥在他又红又肿的耳朵上轻轻吹气,“哥哥不哭,玥玥呼呼。”
康佑衡满心感动,“妹妹,你最好了,我长大要娶你当老婆。”才不要娶妈妈那种恰查某!爸爸是大白痴!
赵儒珊不屑地嗤道:“凭你?一坨牛粪也想娶老婆?”
天下哪有妈妈说儿子是畜牲的排泄物!
听不下去的康劲志搂住老婆,讨好地说道:“阿珊,让佑衡陪玥玥看卡通,我们去跳舞吧。”
赵儒珊没好气地哼道:“所长还没回来,跳什么舞?!”
根据传统,夏家耶诞舞会一向由夏振刚带老婆沈晴尹开舞,从黑夜到天明,通宵达旦,宾客想疯到几点都成。
康劲志瞥了一眼墙上的黑森林咕咕钟,说道:“大头目不知道几点才回来,再等下去,琴师都打瞌睡了。”
赵儒珊胸口一把怒火烧得更旺,他还好意思说!
“庄富强案本来该你办,你却推给大头目,自己哪里凉快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