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柔。”醒儿不知该说什麽。为什麽她的反应跟石咸完全不一样?石咸坦然接受她的说辞,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来历。石咸……宽容焉怀,胸襟似海,他是这样脱俗的男人呵!
“喔!真难以置信。”她摇摇头,又摇摇头。“另一个世界?我的天,老天爷是无所不能的。”她说服自己:“对,老天爷神通广大,能移山倒海……等等!”莫柔突然想到了。“你刚刚还提到堡主,堡主救了……怎麽著,你是怎麽到这里?”
“从天上掉下来的。”醒儿补上一句:“石咸告诉我的。”
“堡主看见你从天上掉下来?”莫柔不可思议地问:“他没有吓得拔腿就跑,反而救了你?!”
是啊,记得她也问过他怕不怕,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口气轻松得好像天天会捡到天上掉下的人似的;他的无所谓安抚了她的心,让她觉得一切事情都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如果那时石咸是惊骇地瞪她,远远地避开她,把她当成怪物,她肯定会更沮丧,而且全然无助。从和石咸相时起,他就像个守护神般,为她带来希望,当她的避风港。唉!她轻声自问:龙醒儿啊,要到什麽地方你才能再找到这麽好的男人?
“啧啧!”莫柔赞叹地说:“堡主不愧是堡主,够胆识。”
“你相信了吗?”
莫柔轻叹道:“有堡主作证,能不信吗?可是……太荒唐了。”她有点气忿地说:“老天爷真是太胡来了!”
“是啊。”醒儿低笑著。“不过,我一点也不怪他。”因为他让我认识了石咸。
“所以你才说你不可能做我们的堡主夫人?”莫柔若有所思地问:“因为你不是这世界的人?”
“我总有一天要回家的。”醒儿黯然。
“你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吗?”莫柔问完,又觉不对。“唉!我真笨,这不是废话?你当然永远不会再回来,你……难怪你要说那些话……”她顿觉离情依依。
永速?醒儿猛觉心里一阵绞痛。
“现在说这些干啥?我又不是立刻就要走。”醒儿绽开一朵微笑。
“什麽时候要走?”
“白衣算过,大约三个月到半年。”
“白公子?他也知道你——”莫柔讶然。
“嗯。就你、石咸和白衣知道,你要保守秘密喔。”
“我不会说出去的。”莫柔保证道。“三个月到半年?那你到这里有多久了?”
“将近五个月了。”
莫柔大惊失色。“那不是随时会走?”
醒儿沉重地点头。
“这……怎麽这样?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可恶的老天爷,太过分了……”莫柔气无处发,喃喃怒咒。
醒儿又拿起桌上的面人。这两尊面人,是石咸花钱为她买的……难道她和石咸真的一别无期吗?
“醒儿,堡主也知道你随时会走吗?”
“大概知道吧。”
“堡主一定很难过。”莫柔叹著气,道:“他那麽喜欢你,一定会此我更拾不得你的。”
会吗?石咸会拾不得她?会为她的离去而难过?醒儿茫然了。
风和日露的晴朗午後,漠南牧埸停了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
“堡主难得来一趟,怎麽不多待些时候呢?”义叔陪著石咸走出牧场。
“不了。堡里还有事,我不能老丢给暮邑去做。”
“也是。那堡主,一路小心。”
“我会。义叔,牧场就拜托你了。”
另一角落,醒儿正在和莫柔道别。
“是说再见?还是永别呢?”莫柔轻问。
醒儿摇摇头,突然说:“莫柔,跟我一起回石家堡好吗?”
她失笑。“我去干嘛?”
“陪我……你平日留在牧场做什麽?”
“当大夫啊。我是牧场的专署大夫。”
“那麽你到石家堡当大夫,可以吗?”莫柔以商量的口气问道。
“石家堡已经有大夫了。”
醒儿愕然。“谁?”
“白公子。”
“白衣?”他不仅是巫师,还当大夫?
“嗯,他的医术不知胜过我多少倍。”莫柔哼著气说。
“喔。”醒儿黯然垂头。“那我们要说再见了。”
“小姐,请上车吧。”青青催促道:“我们要走了。”
醒儿伸出手,让青青扶她上车坐定,又回头恋恋不舍地望著莫柔。“莫柔?”
莫柔对她露出一抹笑容。“你保重。”
“莫柔。”醒儿低喃。她舍不得啊,她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一去不返;真希望能和好不容易结石又相知相惜的朋友多聚片刻。
“再见了。”莫柔转身想走。
“等等!”醒儿叫住她,立刻转向石咸,想请他帮忙。“帅哥——”话声中断。不行,说好了不再依赖他,她要坚强的。醒儿提醒自己。
石咸看了她半晌,蓦然出声:“义叔,可否让莫柔一同回石家堡?”
“嗄?”莫柔做什麽上石家堡?
“白衣又外出了。堡里目前也缺一位大夫,我想让莫柔暂时顶替,你看如何?”
义叔怔了怔。白衣一年当中总有一段时间离堡出游,堡主从来也不需要找人暂代大夫一职,这回……他看向一直垂著头的醒儿,又看看莫柔,猛然会意。
“当然可以。”他含笑道:“莫柔,你就走一趟吧。好好遵从堡主指示,知道吗?”
“是。”
“莫姑娘,请你一同坐马车。”石咸道。
莫柔爬上马车,笑著坐至醒儿身边,道:“你瞧,堡主对你多好。”
是啊,可惜她就快失去这份“好”了。
“我们起程了。”石咸跨上马,扬鞭一挥,向南而行。
第八章
曙色渐明,蜡烛将烧尽。
桃花木床上,厚重的布幔遮掩下,醒儿睁著略微红肿的双眼,彻夜无眠。
她来到这里五个多月了,那麽最慢再过三十天,她就必须回家。
“回家”这个名词已经引不起她任何的兴奋之情了;只要想到一旦回二十世纪,她和石咸就再也不能见面,她就觉得心情好沉重。
她当然不是不想回家,只是一旦回家,她将永远失去石咸,失去他的温柔,失去他守护,水远再也看不到那张令她心折的俊俏容颜。
醒儿吸吸鼻子,热泪盈眶。“不要!”她呜咽道。怎麽办?光想她就拾不得,要真的分离了,她不哭死才怪。她突然坐起,伸手推开温暖的棉被。
“我要坚强一点,又不是没有石咸就不能活了。以後我不能再一遇到问题就找他,不能老拉著他陪我玩,不能缠著他;我是二十世纪的新女性,我要自主、坚强……可是好难、好难。”醒儿仰天而倒。她习惯了有石咸的日子,如何坚强呢?
噢!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来了!醒儿惊觉地拉回棉被,蒙头装睡。
“咿呀”一声,房门推开,青青手捧托盘,悄声无息地走进室内。她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後替将烧尽的蜡烛换过新的,接著将托盘装的一套崭新秋装搁在柜子上,又探头看看布幔下的醒儿,安心地点了点头,轻步退出卧房。
门扉阁拢,醒儿立即又坐起。她伸手拨开布幔,看向放在柜上的新衣。石咸又为她裁制衣服了。她叠高枕头,背靠床沿,沉思著。自从来到这里,她很少穿重复的衣服,因属青青几乎每天都替她送来新衣。真不懂石咸怎麽有那麽多闲钱,养她这个只吃不做的废人。
她的目光瞟向烛火,有点不解地发怔。怎麽都快天亮了,青青还换新蜡烛,这不是浪费吗?啊!是了,这盏烛火夜里从不熄止。尽管她已入睡,青青也不会吹熄光亮;有时是油灯,有时换蜡烛,青青总会她留一盏照明用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