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命运注定让你们在一起。而且,我娘若不嫁给我爹,又怎么会有我?”
赵瞵心心摇头,“命运两字实在难解。玉璞,别再想了,好不容易风雪才停,你跟我们下山吧,你一个人在山里教人担心啊!”
“心姑姑,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
杜云杉道:“让玉璞安静一阵子也好。过去儿伤她太深,她需要时间来疗养。”他将玉璞手中的两片半月白玉结合成满月,“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的真心真意。”
是吗?虽然他的泪、他的吻还那么鲜明,但是,她已经无力再爱了,只怕那是他为了让她安心死去所施予的怜悯罢了。
她只相信,花落、人亡、情也空,石壁上的血迹亦会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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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翠竹岗,韩昭远独坐在妻子墓前,独酌向青天。
喝了一口,再举起酒瓶往地上淋去,落寞地笑着,“馥兰,你从来不肯陪我喝酒,现在,我祭你一杯,你一定要接受。”
他将一瓶酒淋满墓碑,“你大概又要说我强迫你了,可我是真的爱你,你为什么不能了解我?”
他再用仅存的右臂拔去墓碑边的青草,口里念着,“才刚初春杂草就长出来了,馥兰,我帮你清一清,让你舒服睡着。”
身后传来异声,他回头一瞥,又看到那两支熟悉的拐杖。
他又转回墓碑,不发一语,继续拔他的草。
那两只拐杖也来到他的身边,似乎是在凝视墓碑。
韩昭远头也不抬,“你要来砍我的两条腿吗?!”
“不!。”杜云杉的声音幽缈空洞,“我来看看馥兰。”
两个年近半百的男人没有交谈,各自想着心事,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云开月出,照得坟茔光洁如玉。
“你挑的地方幽静宜人,她一定会喜欢。”杜云杉瞧见近处的草庐,“你要在这里陪她?”
“我会守着她,不让任何人抢走她。”韩昭远口气虽硬,却没了凌厉。
“我不会抢走她,她是你的妻子,而我也有我的妻子。”
“她是我的妻子?”韩昭远嘿嘿苦笑,继而仰天狂笑,“她从来没有爱过我,她跟我说,她心里只有你,即使我占有她,她也不属于我。”
“唉!你当初杀进西蟠派,只是因为她?”
韩昭远猛然站起,“有生以来,我从来没有如此疯狂喜欢一个人,可是你们要成亲了,我受不了,我一定要她……”
“所以你才要嫁祸南山派,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没错!”
“为了你一己的爱,你累得多少人丧命?二十年后,甚至连你女儿也赔了进去。”
“玉璞!”韩昭远神情一黯,“全怪我!那时馥兰刚死,我一看到她就会想到馥兰,这才速速将她嫁出去,是我害了她。”
“她不会怨你的,她在瑶台峰很好。”杜云杉看着坟边的几株小野花,“也许她生来就是要化解我们的仇恨。”
“你们……把她葬在瑶台峰?”韩昭远笑了,“赵瞵会去看她吧!”
“会的,你放心。”
风吹竹动,几株竹子互相推挤撞击,格格作响,似乎抱怨着生长太茂密,竟不留一点让微风吹过的缝隙,非得扦格碰撞,压挤得伤痕累累。
韩昭远遥望明月,“你说,如果我们都死了,馥兰会选谁?”
“谁都不选吧!我们都下地狱,她回到天庭当仙女了。”
韩昭远凄迷地笑了,“好!她是仙女,我也要追到天界去。”
杜云杉一叹,“你不是还有妻子吗?你就对她毫无情义?”
“要她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已。”
杜云杉轻叹一声,“未知生,焉知死?生者都不能认真相待,遑论死后?”
“所以你娶妻了?”
“人生短暂数十年,能得红颜知己相伴,我已无所求。和馥兰的一段情缘,是过去了,至于死后如何,来生如何,就让阎王定夺吧!”
“若有来生,我还是只爱馥兰。”
“玉璞说得对,你果然痴。”杜云杉默然注视已刻好两个人名字的墓碑,“生不相从,死却长伴。”
他再次幽幽长叹,但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情叹息了。
在后头的山坡上,赵瞵心心正在等着他,他拄着拐杖,不再回头,不再留恋,飞快地迎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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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瞵起个大早,来到门前为师叔送行。
赵瞵心心一身红艳,脸蛋也是晕红如醉,就像个娇羞的小姑娘。昨夜,她终于知道什么是“身上的记号”了。
赵瞵微笑道:
“姑姑今天真美,我从来没见过姑姑这么漂亮。”
赵瞵心心羞得跳进马车,“儿,不许你开姑姑的玩笑。”
“行李都放好了吗?那我们可以走了。”
杜云杉检视一下,拍拍马背。
“师叔,你们昨天才刚成亲,何必急着今天就走?让散花山庄多沾点喜气嘛!”
赵瞵扶他上车。
钟怜秋也蹦蹦跳跳地,“师父真讨厌,娶了师母就要远走高飞,不管我们了。”
杜云杉笑道:“心心陪我二十年,为了照顾我,连省城都没去过,现在是该我好好补偿她,带她遍游名山大川了。”赵瞵心心才刚探出头,一听又不好意思地躲了进去。
“师叔,到了任何地方,请一定要捎信回来报平安。”
“我会的。”杜云杉瞧着身形伟岸、英气勃发的师侄,好像看到当年的掌门师兄,他有感而发,伸手往赵瞵肩上一拍,“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我才放心出门。”
赵瞵眼眶微热,“多谢师叔多年来的教导,师叔,这几个月来,我多有出言不逊,还请见谅。”
“有吗?”杜云杉哈哈大笑,“不过,有几件事,师叔还是要指点你一下。”
“请师叔训示。”
“你的散花掌火候不足,在招式和掌力上都需要加强,还有,内功修为也不够……”
赵瞵心心又探出头,插嘴道:
“火候不足好啊!才不会打死……”
“心心!”
杜云杉制住了她,把她拉到座板上和他并肩而坐,“方才说到内功,内力是武学之本,练到家了,真气充沛,益己救人,都是好的。”
赵瞵想到未能以内力救回玉璞,不觉黯然神伤,“师叔教训得是。”
“你还年轻,难免心浮气躁,你现在是掌门,务必要稳重,遇事镇静,看清楚了再说,知道吗?”
“是的,多谢师叔教诲。”
“师父,你不指点我几句话吗?”
钟怜秋扯着杜云杉的衣服。
杜云杉笑道:
“你不要烦你的哥哥就好。”
“师父!”钟怜秋噘着嘴跳开。
“悲夏,多为你大哥分忧解劳吧!”杜云杉继续交代着。
“请师父放心。”
赵瞵心心临走时又丢下一句话,“儿,有空到瑶台峰走走散心吧!”
马车缓缓驰去,载着一对相知伴侣,赵瞵离情依依,心头怅然,回头望向隐在云雾之间的瑶台峰。
他的心,已葬在山峰深处的碎玉洞里。
第八章 玉露月圆
大地回舂,听说山路的积雪已经融化,赵瞵迫不及待的要上瑶台峰。
偏偏派中事务繁忙,自从西蟠派重出江湖后,不时有人投帖拜访,或是邀宴结盟。他小心谨慎,不轻易结交黑白两派人物,他只想让西蟠派超然于世外,专注武学。
他不愿离开散花山庄,凡须出门拜访之事,都委托钟悲夏处理。他只喜欢在每天忙碌过后,望着云雾遮掩的瑶台峰,默默地陪伴玉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