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玉璞从悲伤中回神,“爹是要我嫁到东海派……”
“小姐,你不知道吗?新郎是他们的许掌门,六十多岁了,还听说已经有七、八个小妾。”
“我……我不知道。”玉璞茫然,父亲叫她嫁,她就嫁,怎知对方是这样的人物?难道父亲要葬送她一生的幸福吗?
她摸向口袋中的半月白玉,那是娘的寄托和希望,也是她的平安幸福,是娘以生命为她换来的。
是的,她要平安幸福,她心里只有一个人!
“绵儿,我们走!”她拉住绵儿的手。
“小姐,你到哪里我都服侍你,我也不要你嫁到那里去啊!”
玉璞用力点头,收拾连日来的阴霾心情,重新鼓起追寻自由的勇气。
玉璞一再告诉自己,他对她是有情的,不然,他不会抚触她的脸,不会护住她滚下山坡,更不会亲吻她的手。
她不知道要去何处,苍茫天下,唯有西边的瑶台峰向她呼唤。
那天趁着众人在路边休息,她拉着绵儿离开马车,躲进山间丛林,开始流浪山野的日子。
饿了采野果,渴了饮山泉,夜夜和绵儿紧抱着,听那山里的狼嗥熊吼,常常吓得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走出山区,来到城镇里,却没有银子可以吃饭,加以两人浑身污秽,竟被当成乞儿驱赶。
孝服变成灰衣,头脸都是尘泥,玉璞这辈子不曾如此狼狈过,胸口的内伤隐隐作痛,她不去管它,咬着牙饿肚子,却是不掉一滴泪。
还是绵儿机灵,她幼时曾跟着父母乞讨,既然被当成乞儿,她干脆捡个破碗,一路讨钱要饭。十多天走下来,两人的脚掌已经起水泡,终于来到临近瑶台峰的小镇。
幸而北辰派的弟子还没找到他们,玉璞问清西蟠派的地点,此时正站在瑶台峰下的散花山庄大门前。
天色微暗,大门紧紧掩实着,玉璞告诉自己不能再拖延,昨日为了躲避野狗追赶,绵儿不小心摔断脚骨,现在浑身发烧在破庙里等她,她再无退路,举目无亲,她一定要向他求援。
“你这个乞丐婆子在这里做什么?”清脆娇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玉璞一看,正是那位可爱活泼的怜秋姑娘,旁边则是英武的钟悲夏。
“怜秋,不要出口伤人。”钟悲夏轻斥着,转向玉璞,“你饿了吗,我进去拿东西给你吃。”
“我不饿。”玉璞抬起头,正对着他们,“我找赵瞵。”
钟氏兄妹蓦然一震,怎地……这个一身泥污的乞婆,竟有一对清灵如水的明眸,还有那清秀端庄的面容?
怜秋抢着问,“你找哥哥做什么?”
“我……”求他收留?玉璞说不出口,只好道:“我是韩玉璞。”
“韩玉璞?”怜秋大叫一声,“你就是害哥哥被抓的韩家大小姐?”
“请你们让我见赵瞵。”
“呸!”怜秋大咧咧地骂道:“赵瞵掌门的名字岂容你乱叫?”
钟悲夏口气较温和,“韩姑娘只身来到这里一定有原因,我们先带她进去。”
“我管她有什么原因。”怜秋突然抓住玉璞的手腕,猛地一拉,“好!带你进去,看赵瞵掌门如何处置你!”
怜秋有武功,这一拉,扯得玉璞跟她跌出好几步,又磨痛了脚掌的水泡,人也差点跌倒,钟悲夏急忙追赶,“怜秋,你放了人家姑娘啊!”
“我不放!”怜秋径自推开大门往前跑,大喊着,“哥哥,哥哥,仇人自投罗网了!”
跨过大厅门槛时,玉璞双脚已是酸软无力,人就往前仆倒,而怜秋竟顺势放开她的手,任她重重地摔了一跤。
大厅无声,人人都在看她。
玉璞屈辱万分,但还是忍着泪撑起身子,气喘嘘嘘地站起来,一抬起头便对上赵瞵冷峻如冰的双眼。
他昂然站立着,仿佛一尊雕像,没有表情,像是素昧平生。
玉璞心口一痛,纵有千言万语,也全在那冰山似的视线下僵结了。
“馥兰!”一声轻呼打破沉寂。
是谁在叫母亲的闺名?上头的椅子端坐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神色凄迷,他身着一袭长袍,袍摆空荡荡的,身边放着两只拐杖,玉璞失声喊道:“您是云杉叔叔?”
“云杉叔叔?”杜云杉凄凉地笑了,“她要你叫我叔叔?”
玉璞看着仍有昔日俊秀轮廓的杜云杉,“娘……她不知道您还活着……”
“所以她不敢死?不敢下地狱找我,是不是?”杜云杉语气急了,“她就安心当韩昭远的夫人,享尽荣华富贵,忘了她的师门,忘了她的未婚夫,是也不是?”
严厉的逼问让玉璞无法招架,“不,您误会了,娘是被迫的,她是不得已……”
“好个不得已的韩夫人!”杜云杉嘴角勾起嘲讽。
“云杉叔叔,娘死了。”玉璞几乎是喊着,“您不要伤害她了。”
“死得好,她十九年前就该死了,否则怎有你这个孽种?”
“您可以侮辱我,可是您不能侮辱我娘。”玉璞竭力忍住泪水,指头紧捏住脏污的衣裙,“娘因为怀了我,所以无颜到地下见您,可是,当她知道您没死,她说……说……生也无颜相见……”
杜云杉一愣,“这么凑巧,就病死了。”
“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自刎而死!”玉璞大喊着,泪水簌簌而下。“那天,救走赵瞵大哥后,她用性命挡住我爹,云杉叔叔,她是自杀啊,”
“自杀?”杜云杉抓住椅子扶手,两眼呆视前方,喃喃地道:“我死,她不敢死;我生,她不敢活。馥兰,你一定要生死相隔吗?”
在场门人莫不动容,赵瞵手指微微一动,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一双手轻轻按住杜云杉颤动的肩,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谁。“心心,你扶我进去休息。”
赵瞵心心是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圆圆的脸,亲切和善。她扶起杜云杉,拿过他的拐杖,柔声喊道:“师兄。”声音充满了关心。
赵瞵开口道:“师叔,她怎么办?”
杜云杉走出两步,回头道:“你是掌门,你自己决定吧!”
玉璞杵在原地,好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羊,她想喊一声赵瞵大哥,却慑于他的冰寒;她也想立刻逃出去,但她再也走不动了。
赵瞵的眼光飘到玉璞身上,细细凝视,心头一点一点地痛了起来。
怜秋叫道:“哥哥,韩玉璞是奸细,不能留她。”
“她没有武功,不用担心。”赵瞵转过身,大大吐出胸臆闷气,面对厅堂正中的西蟠派列祖列宗牌位,他沉声道:“怜秋,把她关起来。”
哥哥下的命令,焉有不从?怜秋高兴地道:“好!师妹,快来帮我,把她押到柴房去。”
玉璞任人扭起她的手臂,两眼仍痴望着赵瞵,心在滴血,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看她一眼,她来投靠他,不是来害他呀!
怜秋将她推到梁柱上,吩咐着,“师妹,拿绳子来。”
玉璞惊道:“你……你做什么?”
“放心!”怜秋反转她的手,“不是绞死你,把你绑起来而已。”
“不!”玉璞挣扎着,“怜秋,你不要绑我,我要见赵瞵大哥。”
“韩玉璞,你敢大呼小叫我的名字?什么赵瞵大哥?赵瞵大哥是谁啊?”怜秋气焰凶悍,比玉璞的妹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璞逆来顺受惯了,只能直摇头,“你让我见他,好不好?”
怜秋和师妹拚命把玉璞紧绑在柱子上,“刚刚不是见过了吗?他饶你不死,你就要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