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箴咬咬唇又再将视线朝他扫过去。他现在一定很苦恼明天该怎么办吧!其实她觉得他们该让他妈妈知道真相的。死者已矣,但她如果能早些自所有人编织好欺蒙她的骗局觉醒的话,或许她能好好的利用这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好好的珍惜与其他子女相聚的时刻。
——这么说没有错啦,但如果是我自己碰到这种事的话,我大概也会这么做!毕竟我也不忍心让我最亲爱的人在临终之前还要受到这种锥心碎骨的悲痛,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走完人生旅途。
汽车引擎的怒吼声在静谧的夜里终于停下来,敏箴不等他绕到自己这一边,便迅速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谢谢你,呃……你,再见。”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垂下头玩着皮包的带子。
“再见。”希平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我该用什么理由跟立场去要求她来配合我的计划呢?为了演这一场戏,所有身边跟我们有关联的人都已经被卷入场既痛苦又无奈的骗局中,有必要再让她牵连进去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开着车投入那深蓝得几乎成黑的夜色之中。
敏箴缓缓地爬着楼梯,到这时候疲倦才真正的渗进了全身的所有细胞,她揉捏着酸痛的肌肉,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呻吟。
“敏箴,你总算回来了,有个叫陈查理的男人跟他的老婆打了一整个晚上的电话找你。”白绍雯,是个怀有崇高作家梦的女郎,也是敏箴的室友。一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马上自她房间冲了出来的嚷嚷着。①有关陈查理和妻子莫愁的故事,详见《现代灰姑娘》。
“噢,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我快累死了……”敏箴把自己投进软绵绵沙发上的抱樘堆之间,发出满足的喟叹。
“没有交代,不过,他们要你一回来立刻回电话给他们,无论多晚都没有关系。喂,敏箴,你听到了没有?快回电话吧,否则待会儿电话铃又打断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灵感的话,嗯哼,罚你洗一个星期的厕所。”绍雯说着趿着她的高跟凉鞋,款摆生姿地走回她的房间。
敏箴将那个可爱的草莓形状的抱枕盖在脸上,并用力地吹气,徒劳无功地想将抱枕吹离脸庞,但最后心知肚明这只是无谓的浪费力气,拖延时间而已,她懒洋洋地坐正身子,拿起了电话。
“喂?查理叔叔?我是敏箴。”她说完闭上眼睛,等着那预期中的一顿教训说道。
“敏箴?是哪个敏箴?是那个跟她爸妈保证毕业后一定到查理叔叔家住,结果却跑得找不到人的丫头?还是那个说会跟在查理身边好好学习,却三天两头出去找些奇奇怪怪工作的小鬼?”果然不出所料,查理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就是一大串的离奇问题。
敏箴捧住电话远离自己的耳朵,对着电话做了个鬼脸。等到话筒里传过来的语音稍歇,她才重新将听筒贴近耳畔。
“查理叔叔,你别这么生气嘛!我跟你说过啦,我是跟爸妈说过要到你那里住,可是我又没说要一直住下去。还有,我也去你的店里待了一阵子啦,可是天晓得欠实在不喜欢整天在那里涂涂抹抹,穿衣服,换衣服的。再说你自己也承认我大概是个女红白痴,潮流钝胎,如果再勉强我去跟那些昂贵的布料彼此虐待,那是不是太不人道了?”敏箴说着不停地翻着白眼,想像得出来查理叔叔现在八成又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陈查理是香港相当有名的服装设计师,近几年来他不但引进了许多以前港人只能从电视电影或进口杂志上看到的顶尖服装设计师的作品,更跨足到流行音乐界和演艺圈。由于跟这些界域内的顶尖人物结合,更使得陈查理成为流行文化的推动者,而他所开的那家“查理的店”,更成为香港都会时髦男女的必到之处。
说起敏箴和陈查理的渊源,那么该追溯到敏箴好不容易自学校毕业时说起,其实所有教过敏箴的老师大抵都不会否认周敏箴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只是她也有着相当固执的个性,对事物的喜好非常分明。
就拿学业而言,对于她有兴趣的英文、中文,她可以废寝忘食地苦读,得到连授课教师都惊异不已的成绩;相对的,数学、理化、生物那些不得她欢心的科目,她也丝毫不花半点儿时间精力去求取最基本的六十分。
于是乎,说到她能毕业,可说是叨天之大幸,老师们放水又放水,泄题又泄题的结果,后来凭着英文和中文的超高标加分,敏箴考入大学念书。
在她要离家念书的前一天晚上,敏箴将打包好的行李放在床前,心里对翌日的大学之旅充满了兴奋之情。
在短暂的敲门声之后,敏箴诧异地看着父母一起走了进来,看到他们怪异的表情,使她的兴奋也被打消了不少,只能目瞪口呆的听着他们说出那个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连连大叫不可能。
“敏箴,这个秘密放在我们心里已经十多年了,我们一直很自私的以为只要不告诉你,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话,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你一直是我们最心爱的女儿,从你来到我们家的那天起,你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向来被敏箴昵称为老爸的周父感慨地道。
而站在一旁的老妈,更是已经泫然欲滴了。
“老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敏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般的来来回回的看着父母。“老妈,别哭嘛!到底是什么事?”
两夫妇对看一眼,周父艰难地清清喉咙,又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当初我们的女儿碧箴因为感染了急性脑炎住院,结果她并没有逃过那一关,死在我们的怀里,这件事你已经知道的。”
敏箴仍然一头雾水地点着头,不明白老爸提起这件事的原因,自小她就知道自己曾有个姊姊的事。
“嗯……当时隔壁床有个年轻的女孩在等着生产,听护士们说她好像是个未婚妈妈,自己一个人到医院准备生孩子。”父亲说着伸手拍拍敏箴的头。“她因为胎位不正而难产过世,留下那个找不到任何身份证明的小婴儿。医院想把小婴儿送到孤儿院去,我跟你妈妈刚好经过,听到他们要把小婴儿送走的事,当时有个很奇妙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我们脑海:‘我们在这里失去了女儿,也许老天爷又要送我们一个女儿来补偿我们。’所以,我们就领养了那个小女婴,当成自己的女儿来抚养。”
敏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险些因为踏立不稳而摔倒。她脸色苍白的盯着眼前的父母,嘴角因为太震惊而颤抖不已。
“不,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我不是你们的孩子,那我会是谁的孩子?”敏箴伸手捂住双耳,急急地大叫。但看到父母的表情,她的信心也逐渐的崩溃而终至嚎啕大哭。
“敏箴,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女儿,这十几年无时无刻不把你当亲生女儿在疼惜。只是偶尔也会想到你的身世,当初你妈妈到医院时已经快临盆了。她用胡蝶的名字登记,但后来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人知道你母亲的来历,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私生女?”敏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