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箴淡淡地一笑。“大姊,对我而言希平只是个很孝顺顾家的人,我想任何人见到他这种处境,都会愿意帮他忙的。”
“难道你从来没有那种关于白马王子的梦想?”
“大姊,现在是二十世纪末,我也已经老得不适合再去作那种少女的梦了。其实我倒很感谢你们给我这次机会,如此一来,我才得以免除一次牢狱之灾。我想去睡了,晚安。”敏箴说完,没精打采地走回方家人要求她搬进来的客房。
一关上房门敏箴立即放声大哭。老天,我怎么会把自己搞进这一团混乱之中?原以为自己有颗高贵的心,愿意去帮助希平渡过这次难关,但在最初几天的紊乱生活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决心已经动摇了:因为她对自己有没有办法过这种欺瞒的日子而不露出马脚,完全没有信心了。
每天跟希平都得在方夫人面前表现十足恩爱的样子,即使不是故意找话题聊天,他们也必须在方夫人的视线之内形影不离的当活动道具。
前天晚上晚餐过后,她跟希平陪着她未来的“婆婆”,坐在电视机前盯着枯燥无味的连续剧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昨天当方夫人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一家老小布置着大厅时,敏箴想溜出去的企图被希平识破,他强迫敏箴跟他坐在院子的凉椅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唱着流行曲,结果是敏箴今天满腿被蚊子叮得红了一大片。
若是希平也明白地表出他的不满,那也就罢了。偏偏他一见到敏箴时都用某种非常宽容又客套的口吻跟她说话,字里行亲在显示出他的忍让和牺牲,这令敏箴更是全身不舒服就像爬满了蚂蚁般的难受和别扭。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那种语气跟我讲话?”下午在他又很生疏的像谈公事告诉她明天订婚仪式的过程时,敏箴终于忍不住的抗议道。
“嗯?什么样的语气?”他的语气不好?希平抓抓凌乱的发丝,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公文夹。
——我已经快要忙死了,还得时时刻刻的跟她一起敷衍整天喜上眉梢的妈妈,我的语气到底哪里不好了?
“希平,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在配合你,可是你每次不是对我面无表情,要不然就是板着个脸,我已经快演不下去了。”敏箴吐吐舌头的扮了个鬼脸。
“你……你不必在乎我的表情或其他什么观点,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希平将那份档案放下,又拿起另一份公文,心无旁骛的看着。
敏箴先是无法置信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动手抽走了他手里的公文。“不行,你叫我怎么跟一堵木墙说话?每次你妈妈要我们说什么时,我都在提心吊胆,担心被她识破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嘛!”
希平盯着她手里的公文半晌才抬起头。“把公文还给我,这些文件我必须在今天下班前签好发出去,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无理取闹?”敏箴磨着牙一字一句的硬从齿缝间挤出那四个字,她霍然将公文往一旁的桌上扔,昂起头看他有何反应。“我无理取闹又怎么样?”
希平愤怒地跳了起来,但他只是看了敏箴几眼,自己去捡起那份公文,又再继续看下去,似乎不当身旁还有个她存在似的。
敏箴愤怒地冲出他的办公室,面对走廊来来往往对自己投以侧目眼光的职员们,敏箴只好强迫自己咽下那想踢人的冲动,装出一副笑脸迎人的娴淑样,但实际上她的心中早就在喷火了。
然后是刚才吃完饭时,希平无视于敏箴愕然的愣在那里,面对秀柑提出要他们提早结婚的事,希平微笑着照单全收,这使得敏箴更是火冒三丈,差点儿当场就跟他吵开来了。然而因为春兰她们姊妹的安抚,所以敏箴只得憋着那口怨气自个儿到庭院里生闷气。
可恶、可恶、可恶透顶!敏箴跪在床上抡起拳头狠狠地捶着枕头,咬着牙的想着要如何报复希平。
原本我看他似乎挺为难的样子;再加上自己偷溜进他的房间被活捉,所以心软的想帮他的忙。可是看看他那个样子,就算不感谢也就算了,何必整天摆那个脸色给我看。
敏箴愈想愈生气,又捶了几下枕头。哼,我就不相信我会斗不过你,你给我记住,方希平!
第四章
希平连打了几个喷嚏,他皱起眉瞪着面前的父亲和姊姊们。“不,别想,这已经是我牺牲的最大限度了。订订婚倒还可以商量,结婚?免谈!”
“可是刚才你自己亲口答应妈妈的。”水莲理直气壮地打了他一记回马枪,其他的姊妹们也连声附和。
“我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我只是告诉妈——我们再商量商量,我又没有说一定要结婚。”
“希平,反正敏箴都已经答应要配合了,我们索性就让妈更开心点嘛!你又没什么好损失的。”
“就是说嘛,人家女孩子都不计较,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雪梅说着朝父亲使着眼色,冀望父亲会帮腔。
“希……”父亲还未开口,希平转身快步地跑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子疾驶在万家灯火的城市星空下。
他叹口气把车速慢下来,停在路边用手支着方向盘,把脸枕在手臂上凝视着前方陷入沉思之中。
姊姊们说得没有错,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因为敏箴是那么的合作,所以倒使他感到难过。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毫不意外的了解到敏箴是多么富有同情心的一个女孩子,而这个认知却令他感到不是滋味。连带的当他面对敏箴时就是没有办法保持平常的冷静,便何况是心平气和的与她谈话。
其实在那块桌巾被掀起来的一刹那,他的心就持续有一个念头不断的在蠢蠢欲动,只是他一直严厉地克制着自己,逼自己不去想那个该死的想法,但是,直到刚才,他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要她,这从首次见到她穿了那套松垮可笑的制服,像个野小孩般的被我自餐车下揪出来的同时,就已经在我心头萌芽,而后又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故,使我非得跟她合演这出戏,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心里头的感觉。
我想要她是无庸置疑的,但我怀疑这也会是她要的感觉。我知道她非常努力的想要跟我配合,每当想到这一点就令我没趣。
因为她愈是卖力就愈提醒我,这场戏总有结束的时候,我该怎么做?抛开一切顾忌的去爱她,还是保持冷淡的态度,让欲望的炼狱将自己摧残到死?
她说我像一堵墙。没错,我在她面前呆板无趣得像座山丘,并非她的错,而是害怕我奔溢而出的情感会将单纯的她给吓坏了,只得一再地强自压抑着。
我面无表情?没错,我必须费很大的劲儿将自己热情收敛,我该怎么让她明白,我的眼光时时刻刻离不开她,若非我竭力的克制自己,天晓得我大概非得整天抱着她,吻着她柔软的唇,听到她清脆的话语才能度日吧!
唉,这真是个难题。我不相信这就是所谓的爱,可是却也无法解释内心那一波波在想到她时的悸动。而她,鼓着气呼呼的腮帮子瞪我的模样……唉,怎么有人连生气都是如此的可爱?看来今夜又要失眠了。
敏箴一大清早就被叫醒,坐在餐桌旁睡眼惺忪地看着管家忙碌的煎蛋烤多士,她将面前的盘子推开,尽管嫩白幼黄的荷包蛋和鲜红且散发出阵阵香气的多士很诱人,只是她根本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