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没玩过骰子吧?怀箴。」是个男人,说话的语气蕴著善意的嘲弄。
「没。」
「难怪机率理论会考得这么差。数学这种东西,得有一些热情才能学好的,死记公式绝对不行。」
「那我该怎么办?老师。遭有一个礼拜就补考了。」
「先别紧张,跟老师玩一把扑克。」
「玩……牌?」
「是啊,我们打几局你就明白机率的奥妙了。」俐落的洗牌声响传来。
可恶!
宋云飞决定自己听不下去了,他忿忿走进音乐教室,直直瞪向那个以闲散的姿势坐在桌上,正洗脾发脾的男人。
「莫大!你搞什么?」隐在镜片后的眸燃著火苗,狠狠瞪著男人。
高二C班的导师莫传风,数学老师兼棒球队教练,一向被同学们戏称为金庸小说里执掌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据说他本人对此外号颇有微词,自认英俊潇洒的外貌实在与莫大相差甚远,不过学生们可不管,对平素形象无赖的他他们少了几分敬意,却多了几分亲近。
「啊?原来是我衡山派的爱徒啊。」莫传风撇了撇嘴,眼眸点亮满不在乎。
「你在做什么?」又想诱拐女学生吗?
「没看见吗?我正在数学辅导。」
「数学辅导?」宋云飞皱眉,眼明手快抢过一张黑桃A,「跟学生打扑克也叫数学辅导?」
「当然啦,这可是了解机率学的入门呢。」
「了解机率学?」宋云飞嘴一歪,「我看是上演『放课后』吧。」
「原来你也看过那部日本A片?」莫传风拍著手,一副喜孜孜、找到同好的模样。
「你--」宋云飞一窒,手臂一甩,黑桃A迅速往莫传风脸上飞去,「少胡说八道了,快滚吧!」
他眼明手快地接住,一面大呼小叫,「喂喂,这是你对老师的态度吗?学校是怎么教你们的?这个社会究竟怎么了?」
「少罗唆!快滚吧,这里不要你。」
「不需要我?那这个女同学的困难怎么办?身为老师,我不能眼睁睁看著我亲爱的学生们烦恼。」
伟大的至圣鲜师高调刚唱出口,就被宋云飞两道凌厉的眸光堵回去,「我会帮她的,不必你担心。」
「下礼拜就要补考了……」
「我一定会让她过的!」
「是吗?你会?」俊眉一挑,黑眸闪过似笑非笑,「好啊,那就交给你了。」语毕,莫传风跳下桌子,拍拍屁股,朝一旁震惊莫名的少女眨眨眼,「那老师先走了,棒球队的同学们还仰赖著我呢。」
望著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好半晌,室内气氛只是一片静寂。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宋云飞,他横了依然一脸呆愣的少女一眼,「你数学有问题?」语气是有意的粗鲁。
后者没答,愣愣地瞧著他。
「说话啊!你哑了啊?章怀箴。」
「啊。」听闻他愤慨的质问,章怀箴这才如大梦初醒,她连忙颔首,「对,我数学考不及格。」
「几分?」
「十……十七。」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白痴吗?」机率学考十七分?真败给她了!
「我……我……」她嗫嚅著,容色有些苍白。
骂她白痴?不错,她承认她是考得很烂,但他有必要这样嘲讽她吗?愈想,愈委屈……
「我走了。」她忽地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课本与笔盒。
他扯住她的手臂,「谁准你走的?」
她扬眸,「那你想怎样?」
「留下来给我补习数学!」他沉声命令,异常清亮的眸子自有一股威严,「下礼拜就要补考了,不许你找任何藉口偷懒。」
「嗄?」
「还不坐下?你还想再考一次十七分?」
「不,不。」她坐下了,粉嫩的颊有些尴尬的苍白,可玫瑰色的唇角却偷偷扬起一抹微笑。
他要帮她补习数学--莫非少女的祈祷,真被上天应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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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错了。
她以为上天应许的,是一个瑰丽的、灿烂的天堂,可原来是个黑暗的、可怕的地狱。
是的,她来到了地狱,那个严厉冷酷、求好心切的少年把放学后的辅导变成了地狱之火的折磨。
为了确保不被任何同学打扰的清静,他不知从哪神通广大弄来视听教室的钥匙,每天放学,便在教室里对她进行特训。
一叠叠讲义、一道道数学题,不搞懂就不准吃饭,不做完就不准停笔,稍有一丝偷懒,两束电光便会扫得她全身体无完肤。
没两个小时,对数学一向毫无兴趣的她便会开始头昏眼花,感觉眼前一串串数学符号跳著怪诞凌乱的舞姿。
「拜托,我肚子……饿了。」她细声恳求,想藉著进餐稍事喘息。
他总会冷冷瞥她一眼,「我帮你买便当。你继续把这些做完,回来我检查。」
於是,她只好咬著牙继续做题,继续忍受这彷佛无穷无尽的折磨。
可不知怎地,虽然这样的数学辅导极端耗神,又总是打击她所剩无几的自信心,但她却从不曾萌生逃避的念头。
一次也没有。
因为虽然他对她的态度冷厉又粗鲁,她却可以看出他隐在镜片后的瞳眸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与关心。
因为虽然他总是怒斥她笨,抱怨自己不该自讨苦吃,可每天讲义上飞扬的字迹却都是他亲自写就。
因为虽然他老讥讽她妄想藉著进餐偷懒,可却总是替她买来她最爱吃的鸡排饭,外加一瓶鸡精。
因为虽然他不准她打盹、不准她休息,可他自己也从来不曾放松精神,总是神清目明地盯著她。
每回她做错题,他总会毫不留情地拉扯她的马尾,可也会用那好听的嗓音清楚地讲解那道题的诀窍。
这个时候,当她听著那严厉却又温柔的嗓音时,胸膛总会漫过一股馨暖的流。
她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他低俯著身子,喜欢他握著笔在她的笔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符号。
他的呼吸,像春风,悄悄撩拨著她。
她的心跳,加快了,脸颊像发了烧,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收束心神,专注於数学。
数学,多无聊啊,可由他教导的数学却是那么有趣、那么令她心动!
日复一日,她在天堂与地狱间徘徊,享受最甜蜜的折磨滋味。
终於到了补考前一天,这天,是他为她补习的最后一天了。
过了今天,也许她再也没这样光明正大与他相处的机会。
望著他正低声讲解习题的侧面,章怀箴不觉怔然。月光透过窗扉轻轻吻上他的鼻、他的唇,他墨黑的发梢,让他全身蒙朦胧胧的、绽著一股少年独有的气韵。
她流转眸光,落定他搁在桌上的眼镜--有一回,她曾趁他不注意时把玩了一会儿,愕然发觉那副眼镜是没有度数的。
他为什么要带一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如果没近视的话,何必要戴眼镜?
又或者,他想隐藏什么?
那一对深深幽幽、能将人三魂七魄摄去的美丽眼睛--他想藏住的,是自己不经意的魅惑吗……
「你在发什么呆?」粗鲁的质问拉回她迷蒙的思绪。
她定定神,「啊,没。」
「我刚讲的你都听懂了吗?」
「啊,没。」她尴尬地吐出同样的回话。
他怒瞪她,火热的气息搔弄著她颊畔的发绺。「明天就要考试了,你居然还心不在焉?」
「对……对不起。」她张大眼,很想告诉他在责备她时请别靠她那么近,她会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