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去云髻,一头青丝流泄,长长地,一丝一丝,用梳子栉好,垂垂曳曳,黑黑乌乌,披着一束银白。
绺起发,渐渐透白,是因愁苍、还是修为?唇角浮出一抹笑,笑得苦涩、笑的凄然。
她……越来越像人了罢?沾得一身习俗风尘,已是回不去峨嵋山时的小狐,无论是身、是心,她皆不是那心智未开的璃儿。
是的,她变了,变的不再像是记忆中无忧无愁、忒是天真的自己,而是成了幻梦里的珞姊姊……?
心下一惊,指微松,“锵”地一声,木梳掉落在地,每每午夜梦回,总会想起满面鲜血、声声哭喊的珞姊姊,那真是场梦么?
思前想后,心比絮乱,璃儿抚上胸口,怦怦、怦怦……
那么紧,教她喘不过气来,难以平顺。
气一急,她随手以壶就口,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冷凉的茶水滑过喉头,平了满腔燥火,却不知为何,待入腹后,一口腥甜急涌而上,溢满嘴里。
一时间,在她还意会不及之际,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吐了出来,洒遍桌椅、地面,透白的单纱染上赤红,处处红滟,宛如飘落的花瓣,散满一地。
心火燥动,唇角流着血丝,熟悉的腥膻向来是入口吞腹,如今却自唇溢出。抬手抹去,望着手心的血红,蓦地,她觉有些刺眼。
熟悉的艳红,该是她最为喜爱的,可此时,为何心头是如此的难受?
她想发语,无奈口中的腥甜宛如流水般直直涌出,塞了喉、堵了口,叫她有口难言、有怨难出。
圆睁的黑眼转成了细长银眸,仰首于天,她发出凄厉的长啸,一阵又一阵,穿透了假山流水,回响北苑。
突地,门扉怱被人用力撞开,发出惊人巨响,她猛抬起头,眼前所见,竟是两道斜长人影,氤氲水气教她难以看清。
一窈窕女子故意的轻移莲步,慢转柳腰,杏眸微眯,见着璃儿一身的狼狈赤红,显的得意,笑的轻狂:
“哈哈哈……妖孽,这毒的滋味可是如何?是否顺你的口、合你的意呀?”她移步走近,娇媚地冷着笑,不怕是妖是精,挡她者死,一双眸子是盯得甚紧甚严,满是不平的怒火和醋意。
眉一耸,见着她面苍刷白的容颜却是不失其艳华绝丽,天姿国色凡人难及,苏嬛嬛更是恼怒。就是这张脸蛋迷去了戚少瑛的心,夺去了她夫君的情,越想越气,她抬手一挥,啪声响起,来个左右开攻,顺势给了璃儿道狠辣辣的耳刮子,使力之大,抽打处瞬是浮起红印,双颊红肿,像是火烧般刺灼难耐。
“妖魅子,甭再以此皮相诓人了,还不快现出原形!”尾随而来的崔秀玉,一眼即见着瘫倒在地的璃儿,身子脸上无一处完好,不觉快意,胆子便也大了几分,意顺气畅,直起眼睛来怒叫。
妖……不不!她不是妖、不是妖……她是精,是狐狸精呀!璃儿掩住耳,狂乱地摇头,眼眶中,落下滚烫的液体。她不晓得那是什么,也不在乎,只是胸口好疼好疼,崔秀玉口口声声的狐狸精、妖媚子似如魔咒般,紧紧地纠痛了她。
脸疼、心疼、身也疼。
如针扎,身子里外千疮百孔,她挣扎地爬起来,那心头积累的狂怒被无知的人类点燃,银色的双眸绽着诡异而骇人的光芒。背脊躬起,低鸣不绝,声声粗嘎,是恼是怒,结髻尽散,盘发间竖起两朵雪白狐耳,露出森冷獠牙,似人似狐,粗长大尾高高扬起,细数来,饶是三尾之多。
愤怒迷惑心智,璃儿兽性大发,面目狰狞,四足着地,缓缓朝她俩步去。
苏嬛嬛和崔秀玉被她的这番阵势给威吓住了,双双往后一闪,想是趁她扑上身时,指望趁势一躺,把狐妖撞个跟头,岂料她似察得两人的心思,扬唇冷笑,先是早一步使尾甩摆,如荆鞭重重地往两人打去。
三尾齐发,势如破竹,唰的一声,俨是破风之势!
这一甩,正巧落上崔秀玉逃离不及的身子,只见她唉呀了声,顿然仆倒在地,呕出了一大滩血,斑斑赤红,更带着几丝青色秽水,两眼翻白,就此气绝而亡。
青色秽水,显是肝胆俱裂所致,那厢的苏嬛嬛见了,频频打颤,惊骇的无法言语,面青唇白,气焰全消,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整个人几要软倒。
不察苏嬛嬛的璃儿,专注于撕毁倒下的尸身,她不吃不吞,仅是撕咬扯裂,内无欢喜之意,再好的鲜血生肉都觉难以下咽,和着珞姊姊的身子相比,崔秀玉的血肉是臭不可闻。
只因,她厌恶她!
发狠起来,她又撕又咬,身子的不适更是引得她恼怒不已,双眸闪着森寒银光,一抓一扒,头落肢断,波波血流,肉骨分离,地上残尸顿成一团碎肉,已分不清容貌谁我,是人是畜甚是难辨。
见此,急袭而来的腥味惹得苏嬛嬛频频做呕,偏头一转,索性不见为净,此等极残极恶之景,确是令人难以忍受。
强抑腹内酸气翻腾,她趁此破门而出,怪着毒性太浅,差着一步棋,很是怨叹疑惑。
可苏嬛嬛却没有想到世间无解之毒竟是伤不了此妖,不是在于修为高深少寡,而是那打从心底的怨愤,她的不知作为反倒是激怒了璃儿,忘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乃是世间万物善恶因果循环之关键。
味道,是酸的、是苦的、是涩的,璃儿舔着手上残余的血迹,状似难受,满嘴的血味,有着她所厌恶的腥膻,不喜不欲,可野兽的本性使她不得不如此。
单纯的鲜血,令她心满意足。
拖着染血的身子,努动鼻头,一种杂臭的腥味儿在不远处,她四肢着地,用着人身呈现完全的伏地兽姿,竖起两道尖耳,微耸了耸,眯起细长丹凤明眸,一步步地,跑离了北苑,穿过回廊、厅堂。
足踏无声,循着越发浓厚的杂腥,她晓得,已是离目标越来越近,不禁勾起唇角,上头沾的些许干涸的血迹,灿灿的笑靥显得邪魅残忍。
隐约间,前方传来几许叫嚷。
“来人哪!来人哪……妖怪……妖怪来了——”跌跌撞撞,苏嬛嬛边跑边叫,一身泥尘灰土,散发落簪,模样好不狼狈。
频频回首,深怕妖怪追了上来,眼内满布血丝,现刻的她再也无傲视群下的娇霸,有的只是恐惧、心惊,和着平凡人般,失声尖喊,叫出惧怕,叫出最原始的嘶吼。
碰撞渗出的血丝、凄厉的哭号,引来了璃儿,不费吹灰之力,她即找着了苏嬛嬛,那道杂味的所在。
她的气味,比着先前的婆子更为酸臭,她的鲜血,却是奇异的艳红。不假思索,璃儿扑上前去,对准细白的咽喉,张口一咬,预料中的腥膻大量地洒满她的脸,耳旁的嘶喊哭叫依是恍若无闻。
终于,苏嬛嬛瞪大着眼,口溢红丝,面布惊惧之色,在几番愤力挣扎下,渐渐不动,就这么地气绝,呜乎哀哉了。
口一松,任由身子落地,璃儿下意识地抬起爪,扯去衣物,来回划弄,连肉带骨,搅得一片血肉模糊。
她不低头吸食,仅是瞧,面上露出嫌恶,于原地蹬踹几步,即甩尾离开。
踏出形同牢箍的北苑,璃儿很是愉悦。
“啊——她杀了少夫人……”
“妖怪!妖怪!”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