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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一来一往滔滔不绝,两个小丫头手执盘碟,便停着不走,在原地笑闹了起来。

  “还在那儿闲磕牙,你们全都想被撵出府是罢?”小丫头们又偷空在那儿说嘴,气得前来探寻的老总管吹胡子瞪眼,忍不住大声斥喝。

  两个小丫头一怔,讷讷地低下头,齐口同声道:“咱们绝不再犯了。”怕总管再骂,即拿着托盘、花彩疾速退离,一溜烟儿地跑了。

  见状,老总管不由长叹了口气,晃眼逡巡,走走探探,早先的白绫莲花已被卸下,换上的是属于嫁娶喜事的红缎喜帘,其实,小丫头们说的不错,此次少夫人被兽野食之事,确是特为怪异。

  先说府内向来平静,位于大市都城中,又哪来的野兽偷吃鸡子害人?百年来,人文荟萃的苏州从未听过此等事件,再说他在戚府待了大半辈子,亦没亲眼见过啥凶恶兽狼出没,更甭提有哪家哪户丢了猪仔鸡鸭的,现刻却出了野兽食人之事,怎不教人心生疑惑?

  可近日后院所饲养的牲畜频频无故失踪,铁铮铮的事实又容不得辩驳,要说真没猛兽,那平白消失的鸡鸭又该做何解释?双眉紧拧,总管捋了捋白花花的长须,沉吟许久,依是思索不出个道理来。

  只是……看向周遭满是红艳的灯彩,眉间的深沟不由又是紧皱了几分,对于老夫人的决定,他亦是颇有微词。

  不论少夫人是否真如大伙儿所猜测的那般,也不该偏选在此时办起喜事来,甭说对于往生者是大为不敬,更是教亲家那头情何以堪。

  自发生了此款子事体,方水莲的娘家们闻讯赶来,方老爷气冲冲的当场要崔秀玉给个交代,一个好端端的窈窕秀女,出了闺阁没几日,如今下落不明,就这般凭空消失,怎么说都让人不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个凭据,方家两老便不肯善罢甘休。

  无奈下,左右踌躇,崔秀玉仅是说莫气莫恼,拚命安抚,怎奈方老爷亦是个顽固之人,频频指责戚家的不是。

  火气一上,崔秀玉便顾不得什么,怒说方水莲是自个儿命薄,无福消受戚家少夫人的头衔,怎能将过错全推于戚家,说不定方水莲是和哪个野男人勾搭上了,这才趁夜逃出府,双宿双飞去了,反倒是让戚家蒙羞,没来责怪已是给足了面子,现刻找不着尸首,更是无所对证,到底那夜发生了何事谁能说个准?要吵便找出个证据来,甭在人家的地盘上瞎嚷嚷!此番话和着崔秀玉的撒泼,堵得方老爷哑口无言,住了嘴。

  占了上风,崔秀玉颇为得意,冷笑一声,更说是方水莲命中带煞,将坏运全带来了戚家,若不是今儿出了这场意外,日后同样会开堂休妻,将人给撵出府去。

  方家两老一听,更是气得冒火,开始一番唇枪舌战起来,吵的不可开交。

  话说得越发难以入耳,两厢争的火热,个个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唯独戚少瑛始终冷眼旁观,方水莲遭遇不测,对他而言实然无关痛痒,虽对她的无故消失有所怀疑,可最令他牵挂的是还是住于北苑的璃儿。

  解决了方家两老,将之逐出府去,崔秀玉见着儿子的模样更是心生怒火,知晓他内心仍是念念不忘府内北苑的野丫头,容不许他开口,便立即差使了媒婆子,另外找个亲家,重结一门亲。

  不出几天,媒婆子即带来了好消息,虽出了这不甚吉利的事,可仗着戚府家大业大,巴不得攀上此门亲事的家户是多不胜数,挑来挑去,终是选了座落东市“苏记布庄”的独生闺女。

  问名、纳采……所有六礼程序均在几日内办得稳稳当当,就等着将人迎进门。

  为此,避免落人口实,方水莲的后事则是象徵性地办了办,于宗庙祠堂摆上牌位,立个衣冠冢,算是有名有份地厚葬了。

  丧家变喜户,短短不过三、五天,转换之快速教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难免传出流言蜚语,传是戚家少爷命底硬,克死了刚过门的媳妇,或道是戚老夫人手段残,巴不得见媳妇温顺,硬生生将人给逼死了;亦或真如戚老夫人所说,方水莲生性杨花水性,过门没多久便红杏出墙,给戚家少爷戴了顶绿帽子,戚家面子挂不住,即放话是野兽侵宅,平白失踪了……诸多谗言流呀流,转来转去,闹得整座苏州城人人皆知,可不论如何,最为真实无欺的是,方水莲不见了,戚府又是要加入一位新媳妇。

  宁下心思,总管不禁又是一声长叹。老夫人的想法他不是不明白,仅是为了维护戚家历来所经营的声名,反倒是毁了最基本的礼法道义,这么做,当真是值得么?

  背手低首,脚步略显沉重起来,踏遍了书斋,西苑仍是寻不着戚少瑛,崔秀玉的严厉告诫可是声声在耳,总管有些心急,一筹莫展之际,微微抬眼,正巧见着迎面走来一身蓝黑布衣的人影。

  “天福,你今儿可见着少爷了没?”他出声拦住廊边的天福,大步一跨,随即走上前去。

  被喊住的天福一怔,旋即回过身来,见着老总管一脸急切,心里猛地一惊,低下头,昧着良心撒大谎:“呃……少爷他一早就出门了,总管找少爷有事?”

  是么?总管挑起一边的眉,一双如鹰眼般的锐眸眯了眯,冷笑道:“你别和我打模糊儿了,今儿没出船,少爷何必出门?天福你就老实同我说罢!兹事体大,可拖不得呀!”

  “唉,不成不成,若现儿我同您老说了,少爷肯定饶我不得。”且少爷待他情同兄弟,这么一说,岂不背了少爷待他的好。天福摇头如搏浪鼓,一副忠心赤胆。

  “哼!你不说,看老夫人饶不饶得你?”老总管见他吓白了脸,顿心生不忍,遂缓了口气道:“你就老实说罢!要是迟了,让老夫人怪罪下来,一顿皮肉疼还算是好受的。”

  思前想后,百般踌躇,在一番挣扎下,天福终究是认栽了。

  “少爷他……方才往北苑走去了。”话未说尽,仅见老总管立即拔脚要走,他赶紧上前拉住,憨傻的脸揪成一团,可怜兮兮地道:“等等——总管可千万别和少爷说是从我这儿知道的,不然……”

  不等他说全,老总管扬了扬眉,亦是料想得出他的意思,便摆摆袖,没好气地道:“得了,我都知晓,绝不会使你为难的。”说罢,他双脚一跨,即朝着北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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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昏然,凉风吹拂,吹落了满地红叶,带来一股萧条之感。

  摇着秋千,璃儿俯下身去,拾起一片落于脚边的枯叶,映向濛濛的天际,光线穿透,脉络分明。

  曾几何时,满园的青葱翠绿,眨眼间,即成了一片枯黄?

  她入世下凡,亦是多久了?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珞姊姊的话、下人们的流短蜚长……终是让她明白,梗在心头的疑惑,是为何?

  藤蔓缠成的秋千摇呀摇,嘎嘎作响,半掩星眸,小脸低垂,她的心,已回不去那程子刚落凡的平静,她的心,开始有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成形。

  花香、鸟语,终比不过眼前的遍地萧瑟。

  摇荡千架,落叶飘飘,秀黑青丝随风飘曳,小脸微侧,她倏地将秋千给停了下来,半晌,一抹笑意逸出唇边,化去无限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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