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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挺了身,她踉跄站起,倾身回首,看见了来人,面容的恨,成了哀绝。

  “璃儿好妹妹,你可千万记住,莫入七情六欲苦,超脱凡尘飞升仙,千修万世终有得,风月相思不可沾……”她凄然一笑,搂住情同妹子的身躯,埋入温香的颈窝里,温热触感沁入了她凉透的心,哭尽的泪,早是干枯。

  “记得了,璃儿紧紧记住了,珞姊姊这会儿是不是要带着黎公子回咱们的狐洞呀?”眨着咕溜溜的大眼,露出一对雪绒的小狐耳,满心欢喜地问道。

  闻言不语,她轻柔地抚摸着璃儿直落而下的黑发,微明的亮光照了进来,一撩拨,却是反映出银亮的发丝,和着沾满鲜红的她相比,璃儿是这般的天真纯然,彷佛是那程子的她。

  而今,她不成人,却成了妖,就为了他,为了那个该怨、该恨的男人。

  “他先走了一步,正在黄泉里的奈何桥等着我。”她道,深深吸汲着璃儿的馨香,和她有着共同的气味。

  璃儿不解地偏着小小的头颅,眼儿眨巴眨巴的,很是疑惑。

  “璃儿,千百年来咱们姊妹倚伴修练,峨嵋幽豁,是经历了多少岁月年华,枉我星子成狐,五千年修行。至今,却仍难逃人之七情六欲,待姊姊走后你便将这身凡躯给食的干干净净吧!让我成为你的血、你的肉,纵情劫难逃,咱们姊妹俩还是在一块儿,常伴左右。”她拿起尖锐的利爪,在璃儿柔嫩的脸蛋上来回游移,冷凉的双唇轻吻着她的脸颊,滑下白皙的颈项。

  此举,无关乎情爱,就像是动物以互蹭的亲昵方式表达至亲。她是狐,璃儿亦是,她待她情同姊妹,只因她是星子投入狐胎,天生懂情,她对璃儿有着至亲之情,而璃儿是天成狐子,待她是位懂她的同类。

  “不,若食了珞姊姊,璃儿便看不着、摸不着了。”璃儿有些不舍地拿脸磨蹭,往着她的怀中钻去。

  珞姊姊身上浓浓的血味煞是好闻极了,她下意识地伸出小舌舔了舔,小小的尖牙不觉悄悄露出。

  “傻璃儿,姊姊喜爱你、疼爱你呀,待你食了我之后,依我星子之能护你修行,仅要你潜心无欲,逃过人尘凡世,飞越仙界,希望你别落得如我这般,姊姊错了,懂情、识情,是太苦太苦了……”

  情一字,她识的太早,却明白的太晚,她忘了情的背后是恨,忘了男人的心是背弃。

  她爱他,甘用五千年的道行来赔,始终她是相信着“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若能回到过去,她必不会这般痴傻。

  心,也不会如此疼了。

  “答应罢!姊姊不痛不疼的,永永远远伴璃儿左右。”语音未落,眨眼间,她拿起了利爪往自个儿的心窝刺去,穿过她的心、她的身,断了她的情。

  顷尔,她缓缓地抽回了手,煞时鲜血有如泉柱般狂泄而出,洒满了石地,不疼、不痛,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仅是幽幽微笑着,颓然倒落。

  迷蒙间,男人的笑围绕着她,她伸手挥去,划破了咽喉。倏地,一切似又回到了当初。

  峨嵋山中,白水秋风、灵岩叠翠、涧深谷幽,她是只夜夜观望星辰的白狐,整身的银亮,终年不变。

  此刻,她满足地笑了。

  魂渺渺,魄悠悠。

  簌簌的声响在她耳边响起,熟悉的香气袭来,她知道,那是璃儿。

  挨过身来,满地的血腥惹得璃儿野性大发,她迫不及待地伸爪撕去衣裳,用针刺般的利爪猛一穿破,直连下腹,两肋一分,掏出内脏肝肠,她趴身低首呈出兽姿,先是吐舌吸尽热血,随及捧起五脏放入小嘴细嚼。

  嘴盆大开,长如钢针的尖牙直刺入温热多汁的脏肉,溢出的血红流满了唇颚、衣衫。

  不多时,她将最为美味精华之处食的干净,开始舔起了染上手臂的血渍,满心欢悦地吐了吐舌头,额前慢慢浮现了一只水坠状的青玉,焕发红光。

  食尽罢,充腹饱,血肉淋漓难禁受,白骨一遍魂未归,蜷曲在地思量眠,情恨招来有谁怜?

  应了她的愿、断了她的情、食了她的身,璃儿搽了搽口嘴,抖了抖隐觉冒出的皮毛,特为欢喜。

  珞姊姊的血骨溶在她的身子里,永远和她一起活着,她不会孤独、不会寂寞了。

  蓦地,四肢垂地,曲妙的身形化成作狐身,体上衣衫尽落,璃儿甩了甩长尾,向着空中纵身一跳,霎那间,隐无踪迹。

  第一回

  隐林出世游人间 巧遇郎君解祸端

  五百年后——

  仲春令月,时和清新,郁郁葱葱,此刻正逢是风光明媚之大好时节,更是万物萌动的最佳节令。

  平畴突起,巍峨秀丽,此地乃是四川峨嵋,秀甲天下,自古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妙喻,望穿叠叠云层,其下百里平川,如铺锦绣。

  云海青天,彩霞光耀,云断桥连,重峦叠嶂,古木参天,偶入山中,待循峰回路转,润深谷幽,天光一线,无不引人入胜,环顾其间,不免有种何似在人间之感。

  滴答滴答的点点水珠自野蔓爬铺的洞柱中一一落下,一只灰黑老鼠探头探脑地跳了过来,拿着长长的鼻尖嗅闻地上的气味,蹦来跳去。

  怱尔,几颗赤红的浆果自黑沉的洞中丢来,灰鼠仿若惊慌似地遁入草丛,约过半刻钟后,小小的身子又是爬到了平台上,狐疑地左右顾盼,待确定无危后,这才缓缓靠近散发香甜气味的果粒。

  揪动黑须,抽抽鼻头,发出啾啾声响,灰鼠用着前脚捧起浆果,露出长长的两大前牙,开始满足地啃咬起来。

  甜美多汁,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容易沉醉其中,失了戒心,不论万物,就连飞禽鸟兽亦是如此。

  食得美味,咬的欢喜,灰鼠低头啃着不停发出啾啾窸窣,晃眼不察,阴寒的洞中忽然窜出一只雪绒的大掌,前端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立即穿透灰鼠,当场开肠破肚,红白交错,混着直喷而出的鲜血流泄满地。

  血味弥漫,啪嗒啪嗒,轻灵的身躯优雅地自洞穴走出,错落的光芒映得它一身银光闪烁。

  它眯了眯秀长的狐眼,看向地面的残尸,伸爪一拨,将肠血搅散,待血肉模糊成了一摊烂泥,这才似乎满意地低头张嘴,吐舌舔食。

  喀啦喀啦,骨头碎裂声不绝于耳,不论肉、血、脏、骨,丝毫不浪费,它皆是食得干净透彻。

  半晌食毕,仅是只小灰鼠还饱不实它的胃,充不了饥,见得地上浆果,它漫步走近,张嘴一咬,果壳崩裂,鲜红的汁液顺着吻长的尖腮落入银白的毛丛,斑红点点,特为显明。

  纵身一跃,四肢着地,它举起前脚,学着猫儿搔搔耳际,凑近嘴边舔了舔,它呼呼地呵出一团白雾,晃了晃全身,散开毛发,甩去了长久以来黏附于上的湿气露珠,顿然摇身一变,银白的狐身幻化成一娉婷身影。

  丝带垂落,她一袭鹅黄衣裙,和那般相似,可其不同的是上身不再是大袖襦衣,改以罩于衬衣外与背心相似的比甲,唯于前襟散开,她拉了拉飘曳纹绣的月华裙,晃身旋转,裙上轻描淡绘,行动辄如水纹,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昂首一望,俨得奇花铺径,别有洞天。玩心一起,她轻悄地步下石豁,漫步轻点,水声潺潺,寻向万壑飞流。

  林间,鸟儿飞过,莺语呢喃,停在树梢上和着簌簌流水与大自然合奏一曲天籁之音,本该只应天上有,人间却在此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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