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痛苦中,她只听见那乃蛮可汗说:“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在面对危险、面对一个能主宰他命运的人时,绝不会是侃侃而谈,而是害怕地求饶。你绝不是普通人,哼!你想骗我。”
原来如此!她怎么没想到呢?她这一生都在学习维护公平正义和尊严,连父亲的权威都敢反抗了,怎会容许自己害怕!此时,许多想法和感觉突地涌上心头,使她一阵晕眩,缩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突然间,她想到了策野,这时身体上的疼痛已成了次要的感觉。他若知道她现在正受着怎样的痛苦,他会心疼吗?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疼,却肯定他一定会自责,万一她真的死在这里,他势必自责懊悔一辈子。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她也不该死在这里!现在的她只想活下去,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她不能死!乔棉环顾四周围观的人群,明白此刻倔强,不屈,自尊非但救不了她,反而会害死她,现在她只有选择舍弃它们,换上一个怯弱、害怕的乔棉。那些被她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她原本是死也不肯放的,然而为了策野.为了她自己,为了生命的价值,她非丢不可。只要她不死,这些东西她还是能找得回来,一旦命丢了,却再也找不回来了。于是从这一刻起,乔棉变了,已变得相当彻底,她努力演出另一个卓天意,一个好演员应该要把自己的角色演得淋漓尽致……
她开始呻吟,开始哀泣,当安则告那只脚又踢过来时,她立刻死命地抱住他的脚,边哭边哀求道:“求求你,别再打我了,从来就没有人打过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爹说……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不可以怯弱、不可以害怕,我……我怎么知道这是错的?求求你饶了我吧,爹……娘……”
她开始嚎啕大哭,像个无助的小孩。
“没出息的小鬼!哼!我就不信你有多强。”不再说话,只是哭,她绝不能晕过去,虽然她真的快痛晕了,身体只要动一下就痛彻心肺。 “够了,安则告!他都已经求饶了,一个勇士不该打弱女子和小孩子的,难道你忘了?更何况是个在求饶的小孩!”
乔棉抬起头看看是谁在帮她说话,原来是乃蛮可汗的女儿。此时她也正在瞧她,眼中闪过同情与不忍;两人目光一对上,那女孩漂亮的容颜立即染上一抹淡霞,乔棉不禁一怔,但痛苦立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又开始专心的哭泣、求饶起来。
“安则告,先带他下去,好好地看着他。”乃蛮可汗下令道。
“是。”
乔棉任由他拖着离开,现在唯一能支持她的力量只有等待策野来救她,而她能做的只有努力的活着。
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但她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父女俩看着他们离开,围观的人潮也逐渐散去。
他俩进入帐篷中,她见父亲沉默不语,脸色凝重,忍不住出声问道:“爹,你在烦恼什么?”
“桑儿。爹是在为我们部落的未来忧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也瞧见刚才那中原来的孩子了吧?他身上有一股慑人的力量,那是我从未在别人身上看到过的,我绝不会错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已是如此,未来恐怕更是不得了,令人不得不感到害怕。”
桑儿心中不觉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她忍不住想问爹爹,那孩子是否也会令也害怕?可是她不敢问,只是道:“爹,女儿不明白,女儿只见到他被则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坐在地上嚎陶大哭,这种人连勇士都称不上。怎能令人害怕呢?”
可汗摇摇头,“你没注意到地一开始对我说话时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吗?这点连号称乃蛮第一勇士的则告都做不到。后来他被则告打倒时那股倔强更是令人赞赏,那是他一直以来所具备的性格,至于他的求饶与嚎啕大哭,那才真正是令人害怕。”他突然住了口,桑儿也不敢追问,只等着父亲的下文。静默一会见后,他才道:“因为他太聪明了,明白唯有求饶才活得下去,而能够在片刻之间舍弃所有的倔强不屈变成懦夫,才真正是令人佩服。唉!中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桑儿被父亲这番话说得情绪如波涛般汹涌起来,父亲的知人、善任是远近驰名的,他从未这样说过一个人,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晤,她会知道的。
乔棉被抛在一个废弃的帐蓬中,四周摆设相当简陋,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连翻个身都觉困难。她合上眼,提起所有她能提起的怒气,以及活下去的意志力,来抗拒自己的软弱。
冷冷的夜风灌了进来,使她冷得直发抖,暗夜中的寂静竟是如此蚀人心骨的苍凉……她咬紧牙关抵抗疼痛及寒冷,但却克制不住自己地想起策野,眼泪随即滑落了下来。他现在在哪里呢?他还好吗?是否正在担心她?他们俩还有相见的一天吗?然而就算相见了,也马上就要永别了吧……不,别想了,现在能想的只有怎么样才能活下去。睡吧,睡饱了才有精神应付明天的折磨……
自此,乔棉成了乃蛮部落的奴隶,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再加上经常挨打,使她愈来愈消瘦憔悴。天气的剧烈变化更让她苦不堪言,白天热得要命,大家都着轻衫,可是她不能脱衣服;晚上冷得冻人,大家都穿棉袄,她却只能缩着身体发抖。
每天安则告都会来问她同样的问题,对她施以拳打脚踢,她除了咬牙忍受外,已渐渐懂得怎么被打才比较不会痛,以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安则告才会打得轻些、少些。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支持着她: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信念就像个渺茫的期待,有时她会忍不住猜想策野会不会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但这念头一浮现,她便立刻将它压下。倘苦失去了这点希望,她还怎么活得下去?
这一天中午,她照例被打过之后,倒在一堆木头旁,有些是她已经劈好的,有些则是还没劈的。唉!今天又没饭吃了,因为安则告说她劈得不够,认为她工作不够卖力,所以不给她饭吃。拜托,她从小到大没干过这等粗活,她还能撑着没倒下去已算是奇迹了,还能要求她什么?
蓦然,她感觉到有人走近,挣扎着想坐起身,见来人竟是那位乃蛮的公主,她不禁感到些微的惊讶与戒备。在她心里,乃蛮部落没一个好东西,就算是跟前这看似天真烂漫的少女也是一样。
“卓公子,你……你还好吧?”公主一看到乔棉狠狠的模样,不觉吓了一跳。才几日不见,原本俊美的脸庞竟已苍白消瘦至此,她的心一阵不忍,也伴随着一股怒气。这安则告太过分了,他已虚弱成这副样子,怎么还忍心下手打他?
见乔棉神情戒备他看着她并不说话,她不禁柔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则告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把你打成这样。”
乔棉还是不说话,心里冷笑着。哼!猫哭耗子假慈悲,一个打,一个安抚,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情报,可惜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演技再好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