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丝含泪微笑道:‘如果我们是降落在市区广场上,或许还好一些。’
‘乱讲话。’莎菲姑婆老练的说道:‘世上最伤人的莫过于大众的评击、贬谪。亲爱的,任何人都知道那些伟大的浪荡子如蓝爵士等,很少会选择市区广场那种公开场合,来进行他们的罗曼史的。或许你听说过拜伦爵士和那个名叫史蜜儿的娼妓,在克莱伦斯旅馆走廊上的丑闻。’从兰丝深受惊吓的表情,莎菲姑婆知道她一定没听过这件事。清清喉咙,尹莎菲急促的说:‘好了!别管它!你们拿什么应付旅馆钱和搭乘邮车的费用?雷礼仕告诉我蓝大卫身上不可能有钱的。
‘那客栈老板娘一再坚持要我躺一个小时,休息一下,蓝大卫趁那时候,把两只羊卖给一位农夫,他告诉我:这礼拜他会差人去把它们赎回来,还给西风船长的。’
‘这倒是个权宜之计。’莎菲姑婆听了咯咯笑起来。‘想想看!高贵的蓝爵士,居然搭乘一辆普通邮车!’
‘他才自在呢!我不骗你。跟我们同车的还有一个屠夫和他的家人。蓝爵士先是和他大谈铣铁价格的低落,将会对斯洛普希尔一带炼铁业的影响,接着他很恶心的和她女儿调情,又和他四岁的儿子玩“几辆马车”的游戏,闹得差不多了,就舒舒服服的靠在角落里睡着了,把我一个人丢给那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屠夫太大。她从客栈老板娘处得知我们被劫的事,就拼命问我经过情形。我相信她一定知道我们是在骗人,我起码漏出十二个破绽让她识破。我从来没有那么丢人过!最可恨的是,这么一来,我便错过了潜入方冷白家的机会。’
‘这是天意,我的孩子!真希望你现在能听我的话,别再那么顽固。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最好还是别出现在舞台上。’
‘莎菲姑婆,你明知道,如果我想继续混在戏院里,我就必须上台。我现在不能退缩!’一阵敲门声干扰了这两位女士,她们的注意力转向客厅门口,只见海莉手中拿着一封信,站在那儿畴躇不前。
‘海莉,那是什么?’莎菲姑婆问道。她接过那只信笺,以失望的神态看着那个信封。‘是鲍小姐送过来的。我希望这不表示她打算迟到。’莎菲姑婆一面撕掉封口,打开那封信,一面说‘我不想错过这出戏的每一分钟。这个讨厌的女人!她扭伤脚踝了,可是她居然还有脸要我过去陪她。’
‘你当然该去陪她。’兰丝企图掩饰她心底的失望,说道。
‘让你一个人去戏院?我不能,这怎么成!’
兰丝勇敢的微笑道:‘莎菲姑婆,怎么不行呢!我必须比你早到剧院,我们根本无法一起坐车去。而且我是改了姓名,埋伏在那儿,我们根本不能相认。当然,你若去了,对我是一种安慰与支持,可是你明天去,我也一样感到安慰。’
由于鲍小姐是位身体不好的温柔女性,莎菲姑婆最后还是决定去陪她了。有关兰丝参加演出的事,莎菲姑婆一直保密得很好,所以她现在也无法提出这个理由,来拒绝她的朋友。想到这儿,莎菲姑婆在心底暗笑:其实,兰丝在剧院里也不会完全没有朋友,因为,蓝爵士一定会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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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卓瑞戏院里挤满了观众,正如蓝爵士每部新戏开演时一样的热闹。以法国大革命为背景的故事向来就深受欢迎,蓝爵士又是有名的剧作家,再加上秦爱华和葛诗兰领衔主演,因此每个人都认为花三先令之便士买张票来看这出戏,一定值回票价。
‘橘子水,姜汁啤酒,节目表!’卖橘子水的女孩一面在拥挤的池座上穿梭,一面叫唤着,她们不但忙着和观众交易,也忙着和他们打情骂俏,找零钱。至少有两千个以上的戏迷,争先恐后的要挤进戏院里头长凳上的座位。在等待那沉重的绿帘幕拉起来的时候,是欣赏众生百态的最佳时机。
一些过度讲究穿着的人,夸张的挺着胸,昂首阔步的前进,仿佛是想藉此好好展示他们雪白衬衫上的紫水晶扣子,以及他们领巾的繁复打法。由于衬衫衣领太高了,他们根本无法转动他们的头,当他们挥动象牙把手的拐杖或雪白的晚宴手套,向他们的朋友致意时,他们只好以僵硬、优雅的姿势前进。
除了这种衣冠楚楚的人士,池座的观众群中亦有技工、年轻的律师,商店老板、街上的流氓恶棍,他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噪的混乱,有的在打架,把地板震得喧天价响的,其中还夹杂了口哨、号角及喇叭声。有个戴了假鼻子的家伙,被架在他同伴的肩膀上行走时,撞上了清洁工人的铃铛。四个大学生一时兴起,突然决定从池座前面一直跑到后面,看谁最快,许多正闹得兴高采烈的家伙,突然发现自己被这四个人撞得四脚朝天,倒在地板上。
池座的周围有三层镀金的私人包厢环绕着,只有能付得起一季两百五十英磅订座费的人,才能坐在这个地区。此刻,雷金王子正坐在皇家包厢里,那是剧院中唯一设有专用火炉的位置,在他的身边环绕着一群啜饮香槟,穿着丝质衣服,戴着珍贵手饰的名人。王子正为了一句名言而笑得好大声,说这句话的人正是蓝爵士本人,穿着深蓝色外套,剪裁出色的长裤,他看起来真是潇洒极了。
其他还有一些私人包厢,像众星拱月似的环绕在皇家包厢的周围,它们分别是:柯布兰葛斯特皇爵、李查蒙、艾吉尔女公爵、翟丝夫人及其他名人的包厢。在这些座位上,尽是挥动不停的扇子和四处张望的眼镜,它们的主人忙着看人,自己也成为被注目的对象。妆扮高雅的女士们作出一付高傲的模样,男士们则暗地里到外张望,找寻猎物。他们之间主要交谈的话题就是:某某人坐在那儿?跟谁坐在一起?某某人正在跟谁说话?
最上面一层的包厢被称为顶层楼座。这里的座位,每张票十先令,价钱相当便宜,只可惜剧院设计时,没有顾及周全,使这儿的角度太过极端,因此坐在这儿的观众只能看见舞台上演员的脚。在这种状况下,观众自然不满,为了泄愤,他们往往会扔下橘子皮、玻璃杯、放鸽子到天花板去,引起池座里观众的愤慨。
观众的喧闹传入后台的女更衣室里,艾兰丝正坐在一张有椅垫的长模上,顺从的张开嘴巴,让一位化妆师替她涂上一层俗丽的口红。这间屋子里充满了温室百合花及玫瑰花的香味,但其中亦混杂了香水、汗臭及舞台化妆品的味道。
大约有廿个女人伸出长腿,套上玻璃丝袜,然后在屋子裹走来走去,背诵着台词。在兰丝的化妆台旁边,是个小化妆台,奚莉莎正坐在它前面,熟练的用粉扑修饰她的鼻子。在她的后面,葛诗兰正斜躺在一张希腊式的长凳上,平静的研读她的台词,手中同时转弄着一只黄玫瑰。
‘观众吵成那样,好像要暴动了似的。’兰丝担忧的说道。
奚莉莎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这不算什么──他们只是有些兴奋罢了。’她不悦的说道:‘我只希望情况不要愈变愈糟。你今天有没有看报纸:昨天晚上修士花园发生一场骚闹。’莉莎伸手到她脚跟前的衣服袋子里,拉出一份报纸,摊在化妆台上。‘在这里:“我们认为昨晚修士花园剧场里发生的事故,是杜松子酒所引起的不良影响。事先一句请求都没有,坐在顶楼层座的上流人士,竟然在第二幕开始时,要求加入木笛的演奏,然而这一项并不包括在节目中。他们不断的闹,最后竟将酒瓶丢在舞台上,还好没有引起什么不良事故,但这种行为往往会产生很重的意外!”她翻过一页报纸,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