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是因为我是外地来的,才认为我好欺负,是不?’她以一种对不听话孩子说话的语气说道:‘那你就想错了!我绝不会让你占我任何便宜的。’
围观的人群听得起劲,竟有几个人嚷嚷着:他们是否有幸能占占这位年轻小姐的便宜?一个黑色卷发,阔肩穿着小贩条子衣的粗壮男子,在喧闹声的鼓舞下,忍不住放下带泥根的大把甜菜,朝兰丝走去,脸上带着一抹傻笑。
‘小姐,我帮你去拿你的箱子。’他说:‘让我用手扶住你的腰,举起你,你立刻就可以拿到你的箱子。’
艾兰丝还来不及开口拒绝,那粗鲁的巨汉就把他多肉的手放进她的斗篷里,捏住她。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跳开,退后一步、那巨汉又追上前去,张开双臂,仿佛想一把抓牢她。她脚步一慌张,后跟踩到一块掀起的石板,整个人朝后倒去。
就在这时候,一只凑巧、有力的手扶住了她,使她没摔下去,当她站稳后,那只手便松开。
她本能的转过头去,看向身后,只见那是一张年轻活泼的男性面孔,非常有魅力,以致她初见之下,几乎楞住了。平时,艾兰丝即便看到一个英俊男子,也绝不会轻易让自己的膝盖发抖,(说实话,她并不常看到什么英俊男子。)但眼前这个男子显然是个例外,兰丝感觉到一阵紧张,内心深处似乎触动一下,但她的羞怯使她不愿承认,即使对她自己也是一样。这位绅士很高,穿着讲究、时髦,看起来很修长,金色的头发还长及衣领。他的眼睛是初春的绿色,此刻突然现出友善、戏谴的神采。涉世未深的兰丝却看不出那双眼睛里同时还含有估量、欣赏的意味。她也不知道和自己面对面的竟是全英国最有名的花花公子。虽然她不知道,但围观的群众却知道。他们认出他后,异口同声的欢呼起来,兰丝益发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拼命想伸手去抱起兰丝的黑发恶棍,对那金发的陌生人殷勤的行个礼,朝那出租马车上的车夫指指,说:‘这个驾车的小子,竟想占这位小姑娘的便宜。’一面说,他一面朝兰丝邪门的眨眨眼。‘她是这么说的。’
‘是吗?’那个金发陌生人间道,迷人的绿眼闪着好奇的神采。他对兰丝露出一抹微笑,那是他的注册商标,全伦敦人都知道他那难以抗拒,特别温柔的微笑。这次,他给她的微笑,更充分发挥了它的特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黑发大汉似乎认定了自己是最佳发言人,把两只毛茸茸的大姆指往腰带中一插,一付神气兮兮的样子。‘那个车夫说除非她付足了车钱,否则不给她行李箱.。’那家伙志得意满的笑笑:‘那我就说我愿意举起她的小肚子,帮她拿到皮箱。’
根据艾兰丝从小在家庭中所受的教养,她实在无法面对那么多的异性,表现出轻浮小姐的模样。她还没从原有的惊骇中复原,却又听到有人当众粗鲁的指出她的‘小肚子’,她简直更为慌乱、气愤。她努力镇定自己,把那金发陌生人暂时抛到脑后,不理会围观人群愉悦的讥笑声,狠狠瞪了那黑发粗人一眼,走向那马车夫。
‘我要去找一位治安人员来。’她勇敢的宣布,根本没想到在这么大的城市里,要到那里才能找到一个治安人员。
那个车夫看着艾兰丝狼狈的模样,本来颇为幸灾乐祸,但当她一提到法治,他的快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噢!你要去找吗?你去找啊!’他咆哮着:‘别以为我会受你这小乡巴佬的气。如果你不付我车钱,看我不把你的箱子拿去卖钱才怪!’
那黑发的粗人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粗暴的指着那个车夫,吼道:‘你敢!’群众应和的嚷叫着。‘这孩子需要我雷强民的支持!’那大汉冲向艾兰丝,想把她搂进他大熊般的怀抱里。
当那金发男子笑着把她拉开,躲掉那个大漠的袭击,她再度感觉到那只灵巧、熟练的手,搂住她的腰,把她移到他身后。她的救命恩人对那黑发巨汉伸出一只手,制止他。
‘噢!别这样,朋友!’那位绅士说道,对那巨汉露出一抹特别亲热的微笑。‘你或许对她有兴趣,但我怀疑她有那种心理准备。’
仿佛着了魔似的,那粗鲁的巨汉立刻停下脚步,窘迫的掠掠他耳上的乱发,对艾兰丝的保护者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只是在开玩笑,并不真的想伤她。’那粗人羞怯的道歉着。
‘当然是啊!’那金发男子说道,亲密的打量兰丝一眼。‘我想你实际上也没伤到她一丁点儿,因为她对你们说的话,显然有一半以上听不懂。’他轻抛一个大面额的硬币给那车夫,很有风度的说道:‘请把小姐的皮箱给我。’
那枚硬币的尺寸使那位车夫立刻转怒为喜。‘听您的吩咐,大爷。’他把手伸到身后,解开那只沉重的皮箱,把它递给那黑发巨汉,由他把箱子放到艾兰丝面前,同时说道:‘小姐,箱子给你了,现在什么事都没啦!’
但艾兰丝并不赞同他的说法,她鼓足勇气,盯住那金发男子的眼睛。
‘那样不对。’她严苛的说道:‘简直是大错特错!’
‘噢!那我很抱歉,难道你要雷强民抱你上去拿?’
她愤怒的看着他。这位绅士似乎意味着麻烦。她不喜欢他在她心底掀起的那种快乐的震憾;她也不喜欢他不请自来,加诸于她的豪勇行为;以及他和那黑发男子谈论到她的了解程度时,那种随便的语气、态度;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他擅自作主的和那车夫打交道,解决了这件事。
‘先生,我是指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替我付钱的事。我已经付过了我和那车夫事先说好的价钱,你对他让步,照他无理的要求付钱,只会鼓励他向更多的人索求应有价钱以外的费用。’
‘说的好。’她的救命恩人笑着说:‘我想你一定没有时间把这番话预习一遍,虽然你说话时有些断音,但还是相当精采的一篇演说,因此我愿意给你这扬即席演讲中等以上的评价。’
想到自己在街上上已浪费了太多唇舌,她忍住了和这金发绅士辩驳下去的冲动。她不愿再给他任何逗弄她,或使她把注意力从车夫身上转移开的机会,因为那车夫已收起他的缰绳准备离开了。
‘先生!’兰丝对那车夫说:‘你知道你应该把钱还给这位先生。’从那车夫脸上的表情,她可以看出他绝不会有这种想法。艾兰丝决定不再继绩这种徒劳无功的废话,改变语气说道:‘你该听从良心的指挥,我希望你在多加考虑后,会改变态度,把这钱捐给慈善事业。’
‘不可能。’那车夫刺耳的笑着,说道。他对那金发男子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点点头,驾车走了。.
兰丝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小心翼翼的避开那金发男子的目光,坚决的拒绝了那黑发巨汉的帮忙,弯下腰去提皮箱。那巨汉耸耸肩,对那金发绅士眨眨眼,抓起他的甜菜,走下街去。一看热闹已经结束了,围观的人群立刻作鸟兽散,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兰丝开始沿着查尔士街走下去,细数着每一扇门上的号码,想找到五十九号。她必须用两手握住那沉重衣箱的把手,才能把它提在身边。虽然带着羊毛的旅行手套,皮箱的手把还是扎得她手掌发疼,箱子则无情的猛击她的膝盖,撞得她两腿发软。老天!这个箱子怎会变得那么重的?她本来只想带几件必须用品,放在一个麻袋里,但后来她那亲爱的大家庭里,每个人都送她一样东西,使她的行李增加许多。她下面的八个兄弟姐妹,有的送一个沉重的石头纸镇,上面有手画的可爱花朵,有的送一木大笔记簿,里面夹有压干的草本植物,还有一块刻有一艘渔船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