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家都忙着照料冯羽桑的伤势,没有人注意到冯靖柔的反应,夜里又正好下起了大雷雨,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血肉模糊,死亡多时。
而另一方面——
薛禾康一路上超速开车,准备去接董媚芝。对于冯家的事,他们不闻不问,也一无所知;他们只打算出国,双宿双飞。
薛禾康得意忘形,方向盘一转,超过了前面一辆货车。对于冯靖柔,他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他一心只想着与董媚芝所共同拥有的未来。思及此,他不自觉地又加快了油门,打算超过前面的另一辆车。他用力一转方向盘,差点撞上前车;还好,他以极惊险的距离顺利超过。他吐了一口气,庆幸刚才有惊无险;但就在他还没回过神之际,另一辆与他一样超速的车冒冒失失地撞了上来,撞击推挤,把他的车又向前撞。这一切来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薛禾康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两辆大型车夹挤在中间,动弹不得。
这世界上果真有如此的巧合!?薛禾康被送到冯羽桑住的那家医院,也就是冯靖柔自杀的那家医院。医生残忍地宣布他下半辈子将无法行走,因为撞击过大,导致神经断裂,必须锯去双腿。
冯家的佣人私下窃语,说是冯靖柔的报复。既然在世时不能在一起,那就拖他一起去阴间。这一天,刚好是冯靖柔的头七。
而董媚芝在知道薛禾康出事后,伤心欲绝地痛哭了一晚,但第二天一早便独自搭飞机走了。
从此,没有人再有董媚芝的消息。但从董媚芝搭机离去的那天开始,家里的佣人突然变得很爱看报纸。
「快看看今天的报纸有没有飞机失事的消息!」
「薛先生残废,大小姐再来就是要报复少奶奶了。」
只是,那些佣人等了十年,还是没在报纸上看到董媚芝的名字。于是,又有人开始猜测,她一定是离奇失踪了。
***
四年多前 澳洲
罗奇把一条代表罗勃兹家的十字镶钻项链,戴在冯羽桑雪白的颈项上后,亲吻着冯羽桑吹弹可破的肌肤。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二十八岁生日这天,收到一份如此特别的「礼物」。
他返回一片漆黑的家后,在微弱的烛光中看到了他的「生日礼物」。冯羽桑以最纯真、最圣洁的方式,只送不卖地把自己推销了出去,那恐怕是罗奇这辈子再也收不到第二次的美丽礼物。
所以,他决定将象征着罗勃兹家的十字架镶钻项链,送给他所深爱的冯羽桑。其实,他早该在巴箴送他礼物时就该想到了。接到那包装漂亮的纸盒,他心里就在想,坏心的巴箴准不会送他什么好东西;尤其在看到巴箴那邪恶的笑容时,他就更加确定了。结果,巴箴那家伙果然不负重望,送了他一打的彩色萤光保险套。不是「一个」,是「一打」耶!而且早在礼物被拆开之前,巴箴就在外面注明:一次使用完毕,而且使用日期只限今天!瞧瞧这……
嘿嘿,这还不打紧,更精采的还在后面呢!
***
巴箴还没进门,宏亮的大噪门便扬了起来——
「冯羽桑,你这睡死猪,我买了东西,你快起来吃呀!」巴箴叫了半天,就是没人答应;最后,她总算在浴室的浴缸里找到了冯羽桑。
「冯羽桑你有病啊,干嘛睡这里?」巴箴劈头就问。
冯羽桑半睁着眼睛,嘴唇苍白。「我胃痛。」
「胃痛就得睡浴缸啊?」巴箴双手叉着腰问。
「上吐下泻比较方便嘛!」冯羽桑答得有气无力。
「神经!」巴箴转头就要去找药给她吃。
「不要啦!」冯羽桑在后面喊着。「我们去……看医生。」
巴箴本想应该叫罗奇陪她去,但她忽然想起,罗奇应该没有这么早回来才对。几天前,她心情特别好,一时心血来潮,信口胡诌了个故事给罗奇听,内容大致是:如果在女孩十九岁这年,找齐十九朵不同颜色的玫瑰,送给女孩,从此,他们便会一生一世,纠缠不清——意指天长地久。于是,傻呼呼的罗奇,当下便决定就算翻山倒海;也要找到十九朵不同颜色的玫瑰,送给冯羽桑。唉,爱情果真是盲目的,这些日子他大概在忙这些吧!
「我最近胃很不舒服,你陪我去看医生嘛!」
从医院回来后——
冯羽桑以奇快的速度整理着行李。当她触及脖子上的项链时,手一拉就想扯下它;但不知为何,还是狠不下心。
她一咬牙,拉上旅行袋的拉链。一向慢吞吞的巴箴这次动作倒是比她快,已经在门边等她了。
「我问过航空公司了,十一点有个班次飞往台湾,经济舱。」
经济舱就经济舱吧!只要能尽快离开这里就好。巴箴门一锁,和冯羽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们生活、居住了好几年的家;离开了澳洲,也离开了罗奇。
「你的胃没问题,但是你的子宫里多了个东西。」冯羽桑永远忘不了那年近五十,留着小胡子的医生,如此绝妙地宣布他的诊断结果。
她忘了医生还说些什么,她的脑海中完全空白。「你要当妈妈了!」直至巴箴在她耳朵旁大喊大叫,她才恢复正常思考。
她没哭没闹没笑也没上吊。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怀孕?没道理呀!
接着,她急了起来。她要不要告诉罗奇?不,这是绝对不行的。以罗奇的个性,一定会马上跟她结婚。冯家上一代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叫她一辈子都视婚姻为畏途;不管罗奇多爱她,她都不能嫁给他,婚姻是不可信任的,与其将来感情生变离婚受伤,倒不如趁现在,别让自己陷下去。
还有,冯靖柔那临死前的可怕诅咒……她打了个寒颤,不寒而栗。如果今天,她并非生长在这种复杂而可怕的家庭,她可能会开开心心地与她所爱的人结婚,平凡而幸福宁静地过一生。但是,现实与她的梦想完全相反!
残酷!她只能如此说。
心软而善良的她,绝对不敢也不愿拿掉孩子。「用一根细细长长尖尖的勾子,伸进去把胎儿搅碎,再一点一点勾出来。」尤其在巴箴比手划脚地跟她描述流产的过程后,打死她她也不愿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可是,这整件事情很矛盾呀!她爱罗奇,罗奇也爱她;她不想结婚,她不想拿掉小孩;她不能告诉罗奇她有孩子,她想生下孩子;孩子没有爸爸……唉!搞到后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讲什么,真是一团乱!
于是,善于逃避的她,逃上了飞机,只想先躲开一切再说。
在飞机上,她终于取得自己的谅解: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和他长相厮守;她仍爱着罗奇,但不愿让他知道。养育孩子不一定要两个人;如果真要两个人,她和巴箴加起来也可以算是两个人。离开时不一定要说再见;所以她悄悄离开,也是对的。省了时间、口水、饯别、吻别。
所以,当飞机抵达台湾时,她已决定,要永远、偷偷地爱罗奇,要付出全部的心力,来呵护她未出世的孩子。她不是董媚芝,董媚芝生下她,是为报复冯家;但她不,这是她与罗奇的孩子,也是她所唯一能保留的,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也许换一种方式,爱可以更简单、更美好。
第10章(1)
冯羽桑一个人坐在白色摇椅上,十月的风微凉,但她不在意。白色的衣袂与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的视线落在远方,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置身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