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沉默的罗奇在一旁情绪复杂地看着冯羽桑的每一个动作、表情。曾经,她是他所爱的东方女孩,他还曾送她一个精致镶钻的十字架项链,是他们罗勃兹家祖传的避邪之物;他也曾不小心地看到冯羽桑左额上的疤,但冯羽桑不愿说明且极力隐藏,他吻着那道细长的疤,说要用他的吻来抹去那道疤。然而,就在巴箴的危言耸听下,他好不容易才找齐了十九种颜色的玫瑰,就在他兴高采烈地把十九朵玫瑰拿到冯羽桑的住处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待在那屋子里整整有三天之久,然后,他把那依旧盛开的十九朵玫瑰烧成灰烬。从此,他不再相信关于玫瑰的传说,也不再相信爱情。
他承认当他再次遇见她时,心里的激动远远超过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不愿承认那是因为他对她的爱已经太深的缘故,他自欺欺人地以为对她的爱已经随着那十九朵玫瑰化成灰烬了。只是,她始终在他心里,始终拥有着他全部的爱,但,谁知道?连他也不知道啊!
他仍然在观察着冯羽桑改变了多少?至少,他发现冯羽桑变成熟了,或许是因为芃芃,让她不得不成熟。当医生告诉他芃芃的基因、血型完全与他相同时,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与冯羽桑的完全结合,创造了独一无二的芃芃,这一刻,他觉得他们三个人是一体的。
他惊讶地发现到,他虽然理直气壮地告诉冯羽桑,为了芃芃的健全人格发展,他们必须结婚。但是,除了芃芃的因素之外,他竟有些憧憬与期待他与冯羽桑的婚礼。
或者,他们之间存在着未解开的误会,冯羽桑才会不告而别。不管如何,他必须平心静气地与冯羽桑沟通,就算是为了芃芃吧!他想。
***
庭院的一角,摆了张白色的桌子,及两张白色的半圆椅,衬托着绿色草皮,白与绿的搭配,简单而清幽。在澳洲,冯羽桑的住处,曾有过这样的装设。回到台湾后,她仍然喜欢那种感觉,便又布置了和澳洲一模一样的装设。
冯羽桑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两手的手臂靠在椅背上,眼光飘向远处,没有定点。
罗奇循着她的眼神望去,又收回视线,等着她把眼光落在他的眼上,但她似乎不肯。他一边看她,一边思索着该作怎样的开场白。最后,他以拍打桌子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这一招马上见效,他捕捉住冯羽桑不解的眼神,却有些尴尬。
「没事,我打蚊子。」他作势把手一挥,表示「蚊子」已经被他掸掉了。
她不置可否地拨了拨额前的浏海,觉得不妥,又赶紧收手。他知道她一定是怕那道疤被他看到。那道疤,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不是没有问过,但是她不愿回答,不过从她的神情他知道,她心里的痛很深、很深。
他不是没想过,她那道疤可能是为了某个男孩留下的,只是,他不愿相信罢了。
「冯羽桑,我最后一次问你,芃芃是不是我跟你的女儿?」他的表情极认真,「我要听实话。」
尽管他已经明确地知道答案,但不知为何,就是很想听到她亲口承认,彷佛她的承认,比医生、巴箴,任何人都来得真实。
她的两道细眉因内心挣扎不已而皱起,她已经完全没了主意,既然,他要听实话,那就告诉他吧!反正都豁出去了,谁怕谁,乌龟怕铁鎚。
「是!」她答得倒也干脆。
他发现此刻自己比听到医生宣布时还要兴奋,但他也仅仅只是让嘴角要动不动地扬了扬,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是嘴巴抽筋呢!
「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如此而跟你结婚。」她死也不肯妥协。
他的脸慢慢地僵硬,最后和石头一样。「这由不得你。」他很不客气地回答她。「谁叫你要生下芃芃。」
她回瞪着他,眼神像是在告诉他:你的回答很幼稚!但是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肚子是我的,要生不生干你屁事!」
他叹了口气,发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任性。「结婚当天你只要出面签字就好了。」喝!瞧,他全包办了,新娘竟然只要签个名就好了。这么简单,多结几次也成。
「Who bird you!」冯羽桑语气坚决地回他一句。
第8章(2)
罗奇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冯羽桑看他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百思不解,心里就很得意。
「跟我结婚对你来说,真的是这么困难吗?」他表情严肃而认真,还带着希望与痛楚。
她咬了咬牙:「对!」
他像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却仍想知道原因。
「你没有必要知道。」她背着他,痛苦在心口上蔓延开来,直至每一个部位。她如何说的出口呢?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其实是很爱他的,但是,上一代的婚姻挫败,像一道阴影笼罩在她头上——沉默的冯靖邦、不知去向的董媚芝、坠楼身亡的冯靖柔、半身不遂的薛禾康,这四个人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也太深了。她宁愿只要爱情,或选择孤独,但是她绝对不会走进婚姻,重蹈冯靖邦兄妹的覆辙。冯靖柔临死前的恶毒诅咒,太可怕了,她害怕那会应验,她不要啊!
「冯羽桑,你不公平。」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你又何尝公平?芃芃快四岁了,这三年多来你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芃芃的一切,都源自于我;现在,你想回来分享她的成长,不觉得太牵强了吗?过去,芃芃没有你,也是活过来了,现在,她也不需要你。」对不起了,芃芃。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芃芃她需要一个父亲!」他激动地脱口而出。
她看着他,唇边泛起一个笑,一个很惨淡的笑容。「我会替她找个爸爸,但绝不是你。」
他犹如被宣判了死刑。但是,当他一想起昨天的那名男子,嫉妒与愤怒揉合成的讥讽,便填满他全部的情绪。
「我早该想到的,家世显赫而又美丽的你,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
她脸色一黯,不明白他为何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家世显赫!?她宁愿不要有这样的家庭。但他又岂会知道这正是她伤痛而不愿走入婚姻的主因?
她的沉默被他误为默认,而撩拨起他的怒气。「我该想到你的水性杨花!?」
「Shut up!」冯羽桑几乎是吼叫的。「我是水性杨花,但你有种就别和陶曼莎在我的地盘上乱搞!」冯羽桑扭头就走,心里气得快岔了气。水性杨花!?那个死没心肝的王八蛋,天晓得她这些年来就只爱过这个大她九岁的「老家伙」。他还水性杨「草」咧!
罗奇重重地握紧拳头,在心里把所有中、英文他所会的一些又粗又脏的话全说了一遍。用说的是比较文雅啦,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骂」。
她那死没心肝的笨呆瓜,天晓得他自从认识她以后就没有再「搞七拈三」,陶曼莎当然也知道该闪他远点。这次住在这里,他连踏都没踏进陶曼莎房门一步。她昨天跟那个男人搂搂抱抱,他都还没质问她,怎么她就先发制人了?没道理呀!
他哼了口气,伸手向口袋一探,想掏根烟来抽,却摸到一张照片。那是他的风流老爸寄给他的,是他和第六任妻子的合照,他的新婚妻子还是个中国人哩!四十来岁,有一张姣好的脸蛋。他预测他老爸不出两年就会跟这个女人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