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似的,还不仅是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他们甚至拥有某一程度相同的血缘,单铎的祖母是他的姑婆。
但这些以外,其实还有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牵引,使他亦步亦趋的循着单铎的成长之路。
最初他并不明白这点,直到跟着父亲去探望姑婆时,在那里看到单铎从小到大的照片、成绩单、奖状……某种心领神会注入他心间,恍然意会到他与单铎之间存在着某种无法解释的牵引。即使无法证实,即使只能任这个牵引牵引着他,大佑都无意抗拒这样的宿命。甚至将单铎为何改变了自己的职志,不但没从警大毕业,反而沉沦于他向来唾弃的黑暗海域里的原因当成毕生探索的目标。
他是那届警大生中最优秀的一名,如果他顺利毕业,以他的优秀想在警界出人头地不是不可能,为什么他会休学离开学校,自此远离他向来崇仰的正道,远离一手抚育他成人的祖母?
大佑再度凝视照片里的男人,似乎想向他寻求答案。然而他墨镜下的表情讳莫如深,俨然是一道难解的谜。
单铎在警方的档案里没有留下任何前科。尽管国际刑警将他视为危险人物,怀疑他是军火走私贩鲸帮帮主的左右手,却查无实据。
他入籍美国,游走全世界,数不清有多少桩军火走私案与他擦身而过,但仅仅是擦身,警方找不到他直接涉案的证据。但有旁证暗示他与这些案件有关,并极有可能是暗中筹划的幕后主使人。
这些却都只是怀疑。单铎太过机灵了,犹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对警方作业方式极为熟悉,游走于法律边缘,以合法掩护他的非法行动,让谁也逮不住。
他有许多年没有回台湾了,这次突然回来,是因为傅雪的死让鲸帮元气大伤,他不得不回来主持大局吗?还是另有缘由?
一道闪光在他浑沌未明的脑中出现,大佑像被电到似的全身一颤。
那是什么?
他的心猛地一跳,那道如流星般的光芒闪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无法捕捉。虽然知道那道光很重要,大佑就是无法确知它代表的意义,只能模模糊糊的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恨意忽地在胸口冲卷,令他血气上涌,怔愕在当场。
怎会这样?
他颦额蹙眉的紧盯着照片。
单铎那张不逊于国际巨星的酷帅脸孔,在时间之神的考验下,非但不显得苍老,反而增添成熟男子的魅力,外加习于黑暗生活的邪魅气质,对异性形成强烈的危险吸引力。魁梧结实的体魄则令同性妒羡,这样的好身材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后天锻炼,要是让怡孜看到,口水八成流下来了。
这念头让大佑的眉头攒得更紧,几乎要打成死结。
刺耳的电铃声突如其来的响起,他被惊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大佑本能的抬首看向挂在壁上的时钟,时针指向八点的方位,原来他发了这么久的怔。从下午开始休假到现在,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只顾盯着单铎的照片看。不知情的人,怕会以为他对单铎单相思呢!
自嘲的念头还在脑中盘桓,电铃声不死心的持续响着,为了耳朵着想,大佑只好起身走向门口。
这时候会跑来他公寓、又这么没耐心的摁着电铃不放的人,他屈指只能数出一名。打开里门,果不其然看到那张横眉竖眼的脸。
“你聋了呀!我摁那么久的门铃都不来开!”怡孜在铁门外抱怨。
大佑赶紧帮她开门,怡孜气呼呼的将手上的提袋推到他面前。
“拿着!”
他如接圣旨般的接过,表情诧异的斜她一眼。
“这是什么?”
怡孜挤过他身边走进屋里,留长的马尾不经意的扫过他脸颊,一缕夹杂着女性馨香的汗味扑鼻而至,大佑的呼吸及心跳不禁急促了起来。
“晚餐。李大佑,你这里不是有冷气吗?热死我了,快点打开。”
“晚餐?”他将两袋食物放到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打开冷气。“你带晚餐来给我?”
“你这是什么口气呀?”怡孜对他无法置信的语调有点火大,幸好冷气及时发挥降温作用。“我从你同事那里知道你下午开始休假,好心的带食物来看你,还被你嫌。”
“我没有嫌呀,只是很讶异。”
“讶异什么?反正我也要吃饭,顺便买你的一块吃。”
“是。”话虽这么说,大佑还是忍不住咧开两边颊肉。没想到陈怡孜这个守财奴,竟舍得顺便买晚餐给他。
认识她有两年了,每一次都是他掏腰包请客,这丫头连请他喝过一杯白开水都没有,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主动买东西请他?
在他狐疑中,怡孜已经动手清理茶几了,瘦长的指头利落的抓向他稍早阅读的那份档案。在大佑阻止她之前,一声“咦”的轻呼自她口中逸出,那双细长的眼儿瞪凸了两倍。
“这是谁呀?”
仿佛可以听见她吞咽口水的声音,大佑只觉得酸苦辣的气味充满嘴巴,没好气的道:“不关你的事,还我!”
“那么小气干嘛?”她偏不还他,还拿那双小眼睛瞄他。“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看在我请你吃饭的份上,借我多看几眼嘛。”
“陈怡孜,那不是你应该接触的人。”
“少来了。以往满脸横肉的通缉犯,你都肯借我看了,这个大帅哥为什么不肯?哦——”她刻意拉长声音,眼中有着了然,促狭的道:“他该不会是你暗恋的对象吧?”
“陈怡孜,你在胡说什么?!”受不了她眼里的暧昧,大佑咬呀切齿的掷出心底的不满。“我没有那种癖好!”
“开玩笑的,别气,别气!”怡孜机灵的转了转眼珠,轻声细语的安抚他。“不能怪我胡说嘛,是你的态度太奇怪了。”
“我是……”被她气得没力的同时,大佑明白自己越是阻止她看,这妮子越是好奇的想追根究底。“算了,反正你已经看见了,索性给你看个够。”
说完,他赌气的别开眼,不想看她盯视档案上的照片那副心醉神迷的痴狂样,以不必要的蛮力解开塑胶袋,将两盒饺子、一盒卤味和两碗汤拿出来,依序放在茶几上。
“看来这次你下了满大的本钱,倒教我受宠若惊呀!”他语带讽刺的说。
“好酸的口气喔。你这么说,好像我以前有多小气,对你多苛似的。”怡孜把那份档案放到一旁,伸手拿过分量较少的那盒饺子。“记不记得我拿到第二笔稿费时,要请你去看电影、吃饭?是你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用女人的钱,坚持要付帐的。为了不损害你的男子气概,我后来才都让你请。”
这么说还是他自作自受?大佑苦笑,他是心疼她一个女孩子为了帮家里还债,要半工半读,才不忍心让她破费呀。
“那么今天为何又……”
“我早上去过妙紫那里,她说你对我……”她忽的脸一红,这难得的美景让大佑一时失神,没听清楚她含在嘴里的模糊一团的话。
“你说什么?”他着急的追问。
“就是早上去妙紫那里……”她狠狠的把一粒饺子塞进小嘴里。
“她说我对你怎样?”
“嗯嗯嗯……”
“你到底说什么?”他沉不住气的追问。
“没说你坏话啦!”她狼狈的吞进饺子,因为吞得太急而喉咙发痒。“家里有没有喝的?我口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