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也不是很饿。下午吃了些点心。”
“是不是那些好吃的江南糕饼啊?”玉芝放低声音,朝女儿挤眉弄眼。“你从哪里弄来的?”
“什么好吃的江南糕饼,我怎么没瞧见?”天凤耳尖地听见妻子的耳语。
“哎呀!”玉芝粉颊涨红,心虚地垂下眼光。“不过就是几块而已,我当时饿得慌,所以……”
“所以独吞了?”天凤微恼地接下去。老婆大人虽然对厨艺一窍不通,吃的方面却是百炼成精。八成是好吃得不得了,这才一扫而空,连糕饼屑都没留下来给他。
“什么独吞啊?珊儿孝顺我不行吗?我这做娘的对她百般呵护怜爱,可比你常对她大小声的要好!她留给我吃也是应该的。”
“你……”
“好了,爹、娘,吃饭时别拌嘴了。小春、小夏,还有小秋,肚子一定饿得慌了。”赵珊朝分别是十二岁、十岁,还有八岁的三名孩童微笑,他们是何大叔和何大婶的孩子,正滚动着骨碌碌的黑眼球对一桌的好菜暗送秋波。
赵氏夫妇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了起来,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子拌嘴。他们连忙召唤大家用餐。
“阿扬说,那张白熊皮还得荫干、处理,过几天会帮你送来。珊儿,你打算拿那张白熊皮做什么?”玉芝咬了一口熊掌后,对女儿道。
“到时候再说吧。”赵珊拨着饭粒,显得意兴阑珊。
“对了,那位帮你扛熊进村的年轻人……”
有关他的思绪,如火焰般在她脑中燎烧开来。赵珊深知母亲的好奇心有多可怕,越是不搭理,越是强烈。不过,反正她也有些话想问母亲。
“娘,等一下到我房里再说好吗?”她半垂着睫羽浓密的眼睑,半羞半喜地道。
玉芝听见女儿这么说,眉开眼笑了起来,示威般地朝夫婿投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听到没?女儿要跟我说体己话呢!”
赵天凤闷哼一声,女人家的事他才不想知道呢!何况玉芝是藏不住话的人,等到两人并枕躺在床上时,还不是叽叽喳喳在他耳畔吵个没完。他可一点都不着急。
是关于那个年轻人的事吧?
天凤若有所思的眼光,审慎打量向女儿恍惚的表情。一时之间,心头涨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情绪;他既高兴女儿长大,又不舍她离家嫁人。
她可是他捧在掌心上的宝贝呵!
得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他放心将珊儿的终身交付?
第四章
各色干果,一壶好茶,十足准备清谈的架式。
果不其然,一等丫环退下,玉芝立即兴致勃勃的捉住女儿的手催促:“快,告诉娘那个年轻人的事。”
“娘……”赵珊难为情地嘟哝一声,红霞飞上颊面。哪有人一开口就这样问的?
“别害臊,快告诉娘,让娘替你拿个主意。”
八字都没一撇,拿什么主意?
“娘,先别提这件事,我……可不可以问另一件事?”
“什么事?”玉芝虽然心里失望,仍捺住性子等待。
“您当初跟爹认识时,也是女扮男装对不?”
也是?玉芝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和女儿相似的慧黠眼眸,骨碌碌地在赵珊脸上绕了一圈,唇角一掀,漾出左颊上的迷人笑涡。
是啊,珊儿这几天都是女扮男装。一来是为了追猎白熊方便;二来则是气他们夫妻以女儿身不便行走江湖,不准她跟着珞儿去,故意扮成男儿。
她跟那个年轻人相遇时,是以男儿身份,倒和她跟天凤初次见面时一样。
“爹一开始就知道您是姑娘家吗?”
“这个吗……”玉芝的柳眉纠结在一块,神情有些恍惚。老实说,她并不太确定,也没问过凤哥,他到底知不知道?
记忆之锁一旦被打开,那些被遗忘的片段回忆纷纷涌回脑中。往日的甜蜜时光仿佛重回眼前,玉芝满足地轻叹一声。
娘亲大人粉嫣透红的脸蛋上的花痴表情,只代表一种现象,那就是她又沉溺在青春美好的初恋中了。真是的,好像嫌她跟爹不够恩爱似的,两夫妻没事便聚在一起耳鬓厮磨,看得她这个女儿都替他们害躁。
“娘,到底怎样嘛!”再不好意思也得打断人家的恋爱梦,得到娘亲大人赏来的懊恼白眼,赵珊一点悔意都没有。若由着娘亲继续发痴下去,她大概得发呆到天亮,满桌的干果也不够她啃。
“我……不确定啦!”玉芝懊恼地道。“这么久了,而且你爹从来没说过。”
“那您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让爹发现您是女儿身的?”赵珊好奇地问。
“哎呀,就是……”提起那事,玉芝颊上的徘红直漫向耳根了,眼光羞怯地避开女儿毫不松懈的探询,低低哼哼了起来。“我跟着他闯荡江湖数月,有一次中了贼人的毒镖。你爹为了替我医治,便割开我的衣服……”
呵呵,想像着爹割开娘衣服时,乍泄的春光画面,爹的表情是惊艳、惊喜,还是惊讶、惊恐?
想了想,她决定选择“惊讶”这个较客观、没危险性的字眼。
“爹当时一定很惊讶吧?”赵珊努力憋住喉咙间往上直冒的笑气。
“你知道你爹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一想起老公那时候讳莫如深的冷静俊容,玉芝现在还觉得沮丧。她的身材有那么差吗?他居然像没看见般,面无表情地继续他生为习医者的天职。可是后来他……
“爹什么都没说?”
”唉!你爹割开我衣服后,忙着找中镖的肩背伤口。他连点周边的数道要穴,毫不怜香惜玉地划开我娇嫩的肌肤,也不管我疼得死去活来,硬将那支十字镖给拔出,然后……”想到当时的旖旎画面,玉芝免不了一阵脸红心跳,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他便低下嘴把我伤口上的毒液给吮出来。”
“噢!”还以为有多香艳呢,原来只是……赵珊大感失望。“就这样啊?”
“什么就这样?”玉芝深感奇耻大辱地反驳,杏脸涨得通红。“那时候虽然很痛,还是可以感觉到你爹的嘴巴在伤口上吮吸毒液时造成周遭皮肤的麻痒。那股痒,直钻进我心头,害得一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爹呢?他有没有……”
“有什么啊?”玉芝大翻白眼,显然对当时的情况有所不满。“他将所有毒液吮出来后,表情严肃地按住我的脉搏,清亮的眼睛莫测高深地探照我的脸,照得我目眩,照得我心慌,照得我所有的思绪都乱了。我颤抖着唇,直觉认为该对这种情况说些什么,于是就冲出了一句……”
她卖关子地停顿下来。赵珊猜测出那句话时,玉芝正好说了出来——
“你要负责!”
哈!果然如她所料,那爹应该是……
“爹必定是柔情万千地拥着您,说他马上就到外公家提亲?”
“才不是呢。”想起那事,玉芝心里仍有气,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个大当。“你爹只是没表情地瞪了我一眼,像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似的,拿出一瓶药撒在我伤口上,我免不了又痛得龇牙咧嘴,但很快那种痛就缓和了。他替我包扎好伤口后,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外袍披在我肩上。我见他始终不答一句,心里顿时觉得委屈起来,眼泪汪汪地便往下掉。”
“爹这时候该当会心疼您,搂住您安慰了吧?”有了先前一次猜错的经验,赵珊的语气显得不太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