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
颊生芙蓉,嫣然伸手捂住火红的脸颊,羞啊。
他……他知道她是谁吗?是因为晓得她是他的未婚妻才这样温柔待她?还是他对每位落难女子一律热心地伸手相助?
涩涩的感觉突攫心房,很快却释然了。就算是那样又怎样?他只是心地特别好而已。她宁愿相信他是因为她是他未婚妻的关系,才对她特别。这也解释了舅舅将她安心留在这里的原因。
而且就算他先前不知道,事后舅舅定告诉他了。难怪他会以温柔呵宠的眼光看她,尽管今早到现在还没来探视过她(一定是因为他忙的缘故),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是关心她的,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嘛。
是这样吗?
心情反反覆覆,乍忧还喜,但总归是甜多酸少,直到午膳前来探望她的华贵少妇:她认出是昨天搂着两个孩子,在他们身后哭叫的贵妇——热络地一把搂住她,盈满激动的泪水扑簌簌往她身上落,蠕动不休的小嘴夹杂着感激的赞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串,嫣然困惑茫然的眼瞳渐渐转为震惊,继而被破碎、哀痛的情绪所取代,但很快隐藏在强颜欢笑下,教人看不出她心里的失落。
那位夫人是怎么说的?
嫣然意兴阑珊的回想,心房涨着奇怪的酸楚。
“嫣然妹妹,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天行都告诉我了。礼红、礼纶的命全都是你救的,要大姊怎么报答你?好妹妹,大姊不晓得该怎么说,总之,孩子们和我都欠你一次。”说完,她以宽大的袍袖拭泪,那双尊贵美丽的眼睛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只张嘴惶恐地喊了声:“夫人……”
贵妇人掩嘴咯咯笑地打断她的话,笑得眯眯的眼睛里眨着亲爱,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喊我大姊就行了。”
大姊?
她张大眼睛,不知所措。一小缕不受欢迎的思绪渐渐占据她的心,她该不会是君天行的……不,怎么可能?他是她的未婚夫啊,婚事十六年前就订下来了,难道……天哪!她仿佛听见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贵妇人完全不明白她从胸臆间直涨到眼睫处的酸楚,只纳闷她粉红的曼颊怎么会突然失去血色,掌中的温度为何会骤然变冷。
“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桂儿,快请大夫来!”她大惊小怪地呼嚷着仆妇,嫣然着急地摇头。
“我……我没什么,只是……嗯,有点疼而已。”她搭住胸口道。
贵妇人眼中有着迷惑。“你不是脚受伤吗?”
当嫣然尴尬地转开脸时,她却像是恍然大悟地笑开怀。“我懂了。人家说十指连心,脚筋大概也连心吧,难怪妹妹会心痛。天行也真是的,一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不会来陪一下妹妹。”
“他忙吧。”她嗫嚅地为未婚夫辩白,曲握成拳的手抵住不断抽痛的心房。
“难得妹妹这么体恤他。”贵妇人向她抛了个暧昧的眼色,嫣然抖落唇边的苦涩,勉强回她一笑。
“咱们别管他了。我吩咐厨房替妹妹熬了些人参乌骨鸡粥,还有几样清简的小菜。甜点是冰糖燕窝,给妹妹补身子。”贵妇人向随身侍女吩咐,很快地桌面上便张罗了一盅盅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美食。
“桂儿,服侍小姐用餐。”贵妇人扬起娇美的芙蓉脸蛋,倨傲地对侍女下令,转向嫣然时,再次堆满笑。“妹妹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大姊。原谅我不能陪你用餐,我家那两个小鬼见我不在就作怪,怕奶妈管不住他们,我得看着去。”
“夫人……”
“叫我大姊就行了。”像来时如一阵风般,美艳贵妇的离去更像旋风般迅速俐落,嫣然怔忡地凝视她离开的方向,许久之后才在桂儿的催促下,食不知味地享用美食。
她真的好心痛,若不是桂儿在一旁服侍,她一定、绝对、必然会哭得很凄惨。呜呜呜……心好痛,可惜了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入口后全和着她往肚里吞的眼泪成了苦涩。
为什么这样?
她就不会晚点再过来告诉她这桩令她梦醒、心碎的消息吗?等她享用完这顿难得一尝的美食,再告诉她嘛!一个死刑犯总有先吃饱好上路的权利吧?
可恶,好讨厌!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吃到这么精致的菜肴,却因为心里的苦而走味,气死人!
连甜郁爽口的燕窝吃到嘴里都涩涩的,嫣然的味觉彻底被变坏的心情打败。
宁为鸡口,不为牛后。
尽管有夫婿的宠爱,当人家的妾注定是没什么地位的。可恶,她明明是正室,怎么隔了十六年就走样了?君天行,我恨你!你怎么可以抛弃我娶了别人?
嫣然恨不得捶胸顿足,但一来有桂儿在场,不好发作,二来她知道一定会很痛,只好作罢。
看那位贵妇人雍容华贵的样子、惯于颐指气使的作风,嫣然清楚对方的出身非富即贵,她一个穷哈哈的小村姑,怎么跟人家比?何况刚才人家还很大方、很亲蔫地喊她妹妹,分明是占定正室的位置了。呜……她不要啦,还她的正室来!
不嫁了,回去告诉舅舅她不嫁他,虽然他是那么英俊、温柔、体贴、多金……反正,她不要嫁他了,她绝对不要当他的妾,随便嫁个人也比嫁他为妾好!
呜……想哭,却得命令嘴唇往外咧,硬教眼泪往肚里吞,只等桂儿收拾好餐具往外走,硬挤出来的欢颜瞬间垮了下来,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
把握机会使劲地哭,桂儿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将脸转向床里,用袖子遮住,这样桂儿就不会发现了吧?
冷冷的泪落了满腮,嫣然努力控制胸臆间五味翻转的情绪。桂儿在床边唤她吃药,她装睡,可是桂儿仍不放弃,还用可怜兮兮的哭腔唤她,嫣然心软了下来,只好硬着头皮、红肿着眼睑转向她。
“小姐,你怎么了?”桂儿大惊失色。
“我脚痛。”她勉强笑了一下。
桂儿像是想不明白脚痛可以哭得这么伤心的道理,低声安慰了她几句,服侍她将药汁服下,告诉她晚点大夫会过来替她换药。
而后,嫣然就躺在床上,对着层层床幔发起呆来。
阳光透过纱帐照射进来,却温暖不了嫣然冰冷的心。她幽幽叹气,十年来的委屈酸酸涩涩地涨满胸臆。她是怎么了?从不回头看的人,为何在此刻会被以往的伤心事所困扰?
她不明白。
从再度和君天行重逢后,她就什么都不明白了。
如果,只是如果——五年前他问了她名姓,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是否他们就会有美满的姻缘?可是……粉白柔嫩的唇瓣轻颤了起来,那两个孩子看起来不只五岁,他早在那之前就成亲了!
压抑的悲痛自唇间逸出一声,泪,不经意又溢满眼眶。
“小姐,小姐……”桂儿突然的呼唤吓了嫣然一跳,还以为哭声被人听见。
“桂儿……”她迟疑地应了声,吸了吸鼻子,以袖子拭掉泪渍。
“小姐,你醒了啊。”桂儿松了口气。“有位周公子自称是小姐的朋友,希望见见小姐。”
“周公子?”
“他叫周书宇。小姐认识吗?”
桂儿的声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好奇,但是嫣然无心理会。
“他在哪里?”她勉强从床上起身,桂儿掀开帘帐过来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