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自珍重。”
“会的。”笑天仇将那封休书抛向空中,宣纸登时碎无数细片,仿如腊月天里的雪花,一一随风飘散。“棠儿把晚枫晓筑的钥匙留给我,要我物归原主。”
婉盈接过钥匙,现出慧黠诡异的微笑。
“够了!”楚添啸实在无法忍受已经离异的夫妻犹含情脉脉的,像话吗?他抓因婉盈,用力关上大门,“不准再跟他见面,不准藕断丝连,不准……”
“呵!”婉盈打一个大呵欠,顺势伸个懒腰,“我好困,我要去睡觉了。”
第十章
晚枫晓筑自从棠儿和纪飞燕相偕离去后,显得格外幽静。
园中的花树并不晓得主人已然远去,兀自开着绚烂缤纷的花朵,后院一道清泉潺潺流下,飞溅着假石山林。
水面上有一双白晰的小脚在轻扬,高高低低地激起无数水花。
背后响起脚步声,婉盈牵起嘴角烂然一笑,她很久没有笑得这样开心了,一种满足混杂着喜悦的感觉,甜甜占满她整个心灵。
她衣袂动了一下,但人没动,也没有回眸,只是继续濯足,并且有意无意地把裙裾扯高一些,再扯高一些 她的诱惑令背后的人心猿意马,无法自制地欺身上前,由后头抱住她,两人同时坠人一张撼动人心的网。中。
笑天仇的吻由劲背间席卷过来,隔着薄的夏衫,她可以感受到他强壮有力的肌肉和激越喘息的胸膛充满了原始的狂野。
婉盈仰躺在他怀里,星眸微张,再次为他迷人的真实面貌震慑。她稍一犹豫,立即环臂勾住他的颈项,自动献上一记深长的热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是我邀你来的,你忘了?”棠儿的钥匙是他交给她的,那算是一种暗示。相爱的人,有许多话是不需要明讲就能意会的。
婉盈嫣然一笑,甜蜜蜜的,依旧搂着他,也让他搂着。
“你的面具呢?”
她之所以问,并非因为喜欢他那恐怖的装扮,而是纯然出自好奇。她想知道他有没有到银狐赌坊去?赢了钱吗?今后有何打算?回不回去见他父亲?以后是否仍以笑天仇自居?还是叫南方奕?将怎么安排自己?
总之,所有跟他相关的一切,她都希望缭如指掌。
“丢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期盼能这样看她一辈子。
虽然两结婚已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但他的目光依然令她心慌。
为掩饰娇羞,她将俏脸埋进他怀中,“你以后不用它了吗?那人家就不知道你是笑天仇了。”
“无妨,我正想换个名字,叫南方奕,你觉得如何?”
婉盈一怔,“你愿意回去跟南方世伯相认了?”
“嗯?”他颇不满意老是不记得自己的身分。
“呃……我是说,你愿意回去跟爹相认了?”她连忙改口。
“晤。”他似乎不太放心, “不晓得爹肯不肯原谅我?”
“其实不肯原谅你的,是你自己。”婉盈指着他的前襟,“敞开胸怀,先学会接纳你自己,才能坦然面对过去。爹要是知道你肯回去见他,不晓得会有多高兴。”
“也许吧。”笑天仇调整一下姿势,让她舒服地躺在自己身上。“但可以想见的的,我的岳父大人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
“你在乎他?”
“当然,因为我在乎你。”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红润的朱唇上,忍不住再度狂吻……
婉盈欣喜的承迎,安心地由着他去。至今,她已全然相信,他会是个好郎君,会一辈子照顾呵护她。
当热吻转为迷恋的轻啄时,她张开双眸,低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见你爹?”
“今天。”笑天仇道:“我交代张安告诉他,咱们会回去用午膳。”
“可是……”婉盈忙扯扯衣袖,拉拉裙裾,“人家都没准备,太匆忙了啦!”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何况,我爹又不是没见过你。”他好笑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直觉得跟她厮守一辈子也不会嫌腻才是。
“你嫌我丑?”
“谁敢嫌我的娘子?”他一使劲,灼灼的目光令人无端的心悸。
婉盈心口纠紧,怕他会在这儿要她。
“现在已过巳时,咱们再拖延下去,就来不及在午时前赶回去了。”
“倒也是。”他起身,轻轻放下婉盈,双手仍不舍地环抱着她的纤腰。
“你预备今生今世就这样抱着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愿意。”他的回答仿佛在允诺什么。
婉盈更加放心了,她知道她的夫婿是个重然诺的人,她将会得到他一生的怜爱。
* * *
南方钺升为太子太傅之后,依旧在湘竹林的这栋老宅院里。
午膳的菜肴非常丰盛,满满摆了一整桌。张安吆喝着几个仆人,一人斟酒,一会儿上菜,个个忙得满头大汗,却仍笑吟吟的,显得好兴奋。
“你们的婚事不能算数。”南方钺久久不发一言,头一句话居然就是否定他们的婚姻关系。
“爹!”婉盈比丈夫还激动,“我们都已经成亲好几个月了。”’
“这是奕儿的错,教他跟你赔罪。”南方钺端着老花眼,仔细打量这个二十年不见的儿子。
太像了,简直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天夜里,在湘竹林吹笛的男子,肯定就是他,这世上除了他的亡妻和儿子,没有人知道他最喜欢听柳湘君的“忆前尘”,是他,错不了的。
“依爹的意思,孩儿怎么做呢?”笑天仇——现在应该改称为南方奕——的态度相当廉卑而恭谨。
他相信父亲是个明理开通的人,会提出这样的意见。必定有他的道理。
“重新来过。我明儿个就到和亲王府提亲,咱们应该给盈儿一个热闹而隆重的婚礼。”
“不用了,不用了!”要她爹答应这门亲事,除非天落红雨。“我爹的个性您最了解,他不仅和您水火不容,连天仇……不,是南方大哥,他跟我爹也是剑拔弩张,仿佛仇人,所以我想……”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南方钺喜孜孜地自香案上取过一道圣旨,吓得场诸人全部跪成一片。
“起来,起来!”他把圣旨摊开,递给婉盈看,“皇上亲自赐婚,他能不答应吗?”
婉盈详细阅读一遍,发现落款的日期是半个月以前,不禁好奇的问:“莫非您老人家早知道天仇便是南方大哥?”
南方奕也是一阵错愕,他自认行事一向慎重谨密,不可能让他爹看出破绽才对。
南方钺爽然一笑,“除了他,还有谁会在乎我的生死、仕途?”他若有所思地瞟向儿子,感慨地抿抿嘴,喟然一叹。
婉盈鼓着腮帮子,老大不高兴,正上演着伦理亲情大喜剧,她能搅进来凑热闹吗?
罢了,施恩匆望报,就当它没发生好了。
“那天晚上”南方钺继续方才的话题,“朱永廉派人来打探黄金的虚实,张安匆匆忙忙跑来告诉我,镀金用的铅条,尚缺五百六十块,得花八十几两银子才能卖齐。我虽然当了二十年的官,却依然家徒四壁,又逢贬官扣俸,甭说八十两,就是八两我也拿不出来。”
“那您为何不派人来找我呢?”
“我们南方家的人怎么进得了和亲王府?”
“对哦!”婉盈十分懊恼自己的一时大意,陷南方钺于进退两难的困境。“那您后来怎么解决的?”
南方钺瞅着南方奕,笑中有泪,泪中有欣慰。
“是奕儿,他悄悄将五百六十块的铅条堆入在院子时,正好我走出书房,望见他的背影,偷偷的跟着他到了湘竹林,听他吹完‘忆前尘’之后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