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神不知鬼不觉,你去不是更好?"
"我?"严纤纤一脸无奈。"娇生惯养之躯,如何能有通天本领?"
"不需要有通天本领,只要别让他们发现就好了,相信你的轻功足以胜任。"
"你说笑了,我哪来的轻功?"
"是吗?"摆明睁眼说瞎话!谢宁香开始觉得,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似水人儿,其实一点也不娇弱单纯。"能否请问,这药打哪儿来的?"
"不瞒你说,"严纤纤粉脸微红,用纨扇半掩,有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羞愧承认。"这药是从大哥房里偷的。"
"严擎烈房里?"哈!没想到看来魁梧霸气的人,也会需要这种东西。
因谢宁香脸上强烈的鄙夷,让严纤纤不得不开口解释:"你别误会,大哥不是性好渔色之人。"
"不好渔色,房里置这药做啥?"心思一转,谢宁香脸色马上变得惨绿。"难不成……"
"啊,怎么愈描愈黑?"她好无奈。"我意思是,这药是蜀地商人赠与,大哥应该从没用过。"
"应该?"
"哎呀,女孩儿家,讨论此事总不宜!"
看著严纤纤羞怯又无辜至极的样貌,谢宁香眯起半月眸,轻声问:"这药真的有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
"希望你不是诓我!"
"我何必?这两年来,我和若影情同姊妹,我也期盼她快乐。"
"纤纤姐,我总觉得,你的心思与行为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单纯。"
"是你多心了。"
"希望真是我多心。"谢宁香点头轻道,背脊却因严纤纤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狯而升起一股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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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乌止啼,露滴苍翠,薄雾漫漫的莫离山,彷佛笼罩在神秘面纱之下的世外桃源,仍是那般沉静与绚丽。置身其中,总能令人忘却时光流转,体会与自然同化的优闲乐趣。
如果,也能忘却回忆的话……
"这是……"晏郡平震惊地望著璩若影手上仔细擦拭的物品。
在她的手中,是一对身穿大红喜服的陶偶,两人各纨彩球一端,笑得幸福且开怀,模样相当精致讨喜。
但男陶偶所执的红绫巾线,遭到折断,女陶偶则明显是摔碎后又拾起修补,那一条条显而易见的裂缝,宛若一道道伤痕,正暗自悲伤哭泣著。
精致的陶雕彩球,则黯淡地独自落於黄土地上。
曾经斑斓的色彩已经褪去光鲜,而陶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讽刺,那面容形貌,竟是他与她!
"这是师父瞒著我们偷偷雕塑,意欲赠与我们收藏的心意。"跪於黄土地上,璩若影将陶偶与彩球置於红绫巾上,嘴角上扬,陷入昔时曾经开怀的回忆里,眼眶内却已有水气凝结。"有一回师父收躲不及,被我撞见,他老人家端著见腆的笑容告诉我,这是准备送给我们的大喜之礼……"
晏郡平无语,抚著胸口靠向身旁树干。闭紧双目,脸上尽是难堪和悔恨,缓缓将手蜷握收紧,心痛到连掌间渗出血丝也没有感觉。
"后来,季嬿发现陶偶,恼怒折断相连的喜气,将女偶摔碎,杀了师父。"师父遗容上的错愕与不甘,成了夜夜折磨她的痛楚。
师父从来就不赞成师兄与季嬿的亲事,也从未给季嬿好脸色过,师兄不明就里,只一心想要求得师父真心的祝福,也因此导致季嬿心中怀恨,个中原由,她一直很清楚。
只是感情之事,向来由不得人,纵使她再如何希冀又如何,不过是无止境的暗自神伤与寅夜饮泣罢了。
她不知道师父仍旧执著地雕塑这对陶偶,不放弃为陶偶绘上鲜丽色彩,也因此为自己引来一桩设计缜密的夺生计谋。
"若不是我在无意中看见碎裂的陶偶,也不会怀疑到季嬿头上,师父的冤,将是石沉大海。"因悲伤而低沉的声音,已有瘖哑。
但真相,却是如此铭心刻骨的痛!
"我……"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哀痛欲绝?悔不当初?当真相的利刃,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地,刺向回忆的伤处时,说得再多,都没有用了。
该懊悔吗?该流泪吗?早已……流不出。
如果当初彤儿没发现这些阴谋,如果不是她要他看清的手段过於激烈,他也许会和弑师仇人成亲,然后被瞒上一辈子。
晏郡平呆望著眼前跪坐的纤细背影,呆望著石碑上端正的字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该坚持什么?忘了自己为何坚持?只剩满满的原罪,讥笑他的消极,讥笑他的蒙昧,讥笑他的苟活!
有那么一瞬,他将气拟於掌……
或许,该到九泉之下向师父负荆请罪,结束残生。
"师父,对不起,彤儿要让您老人家失望了……"璩若影带著颤抖的低语,震醒了他的神智。
他的师妹,傻得愿为他死,也为他生,若他离去,她定随后相陪……
"徒儿还记得,当我将您独创的莫离剑法习成时,您老人家和蔼脸上那得意与骄傲的笑容,灿烂得恍似孩童哪!"回忆的笑颜上,竟全是奔腾如雨的泪,一颗一颗滴上黄土地,渗入她正在挖掘的小土坑中。
保护晏小子,能力足矣!
当时师父那满面满眼的取笑,令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排拒世间礼教,因而隐居莫离山,也总以教导出敬礼守规的徒儿为耻。
晏莫离纵然无子,有你二人,早已足够。
只是,这份心意,早让黄土给掩埋。
"这份过往,徒儿细细珍藏,只可惜您的心愿,彤儿恐怕得辜负了。"璩若影将陶偶用绫巾包起,埋入小坑中,慢慢覆上沙土。
"陶偶葬坟前,以为盟誓,今生留恨,但盼来生聚首,可否?"隆起的小土丘上,濡湿正在蔓延。
"彤儿……"晏郡平跪在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颤抖。
不,他不能一错再错,他明白的,明白师父的心愿!
最该坚强的人,是他,坚强地为他们一同呵护的小人儿撑起一片足以优游的天地。
"初时,只为了能於大婚之前,再见师兄一面,余愿足矣。"她脆弱自语,而后仰起头,惨切地笑了。"怎么到后来,全变了样呢?"
"别再说了。"他轻吻她发际,企图借她的体热、她的香气,来驱走自己心底的寒冷。
"如果这是师兄的希望,我可以不再说,但不说了,心痛就不存在了吗?遗憾就不存在了吗?"她痛哭出声,浑身颤抖若风中棉絮。"不说了,曾有的恨、曾有的怨,统统都可以不存在了吗?不说了,我要的快乐回得来吗?心底的空洞补得起来吗?"
"彤儿……"
"师兄,你可知道,看著你和季嬿恩爱成双,我得费多大的心力,才能在师父面前露出释怀笑颜;你可知道,一片片修补破碎的女偶,我得靠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我了断的念头;你可知道撑著几乎半残的身躯,我如何熬过痛楚的折磨;你可知道,我得埋葬多少思念,才能说服自己不去逃避亲事;你可知道,每日每夜,只要一闭上眼,我便会看见师父不甘的容颜!"
"我明白。"那样夜不能寐的心痛,他深刻感受。
"师兄呀,你可知道,这两年来,我有多痛恨自己,恨自己的疏失,没有办法及时救回师父性命;恨自己的冲动莽撞、沉不住气,没有办法为师父报仇;你可知道,我得如何锻炼自己,拚命让自己的武功超越极限;你可知道,染上满手血腥,我该如何挣扎,才能说服自己麻木;你可知道,我根本不敢回到这儿,不敢回忆前尘过往,只怕再也阻止不了自己勃发汹涌的恨;你可知道,背负这么多,我有多累,有多累……"他试图安抚,她却完全听不见,只能淹没在已无法再压抑的情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