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她回头轻语。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璩若影冷望她,眸中有轻浅责备。
"我不知道……"晏大哥的神情,好似隆冬覆雪。
"满意了吗?"
"师父,宁香非是存心!"她一脸悔恨。
璩若影叹息。"正可让你明白:人的过往心伤,禁不起笑闹与试探。"
"晏大哥他……"她咬住下唇,担忧地问:"他会不会再来?"
"你认为呢?"她反问,解开谢宁香被制住的穴道。
谢宁香无语,叹气,而后垂头慢慢走开。"我……去站桩。"
第六章
"彤儿,别躲了,师兄带回你最爱的莲香糖!快出来,彤儿……"俊挺颀长的身影在枝荫浓密的林间穿梭寻找。
奇怪,纵使很习惯在林中寻找彤儿的身影,但如此感应不到她的气息,却还是头一遭。
"彤儿,你再躲,师兄可要生气了!"一贯平缓温和的语调已经渐渐渗入急躁,自上山之前就已经萦绕在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
忽地灵光乍现,想起他最爱待的簌竹斋,或许她躲在那里头也说不定。
身随意动,晏郡平马上奔往簌竹斋,由敞开的门窗望人室内,却只见里面空空荡荡,无有人影。
"到底会在哪儿呢?"难掩的失望写在脸上,他垂眸思索。
不对!
无论是他或者彤儿,只要离开簌竹斋,必会将门窗闭妥,而季嬿从不被允许进入的!
晏郡平急忙奔至室内,环顾四周后,心陡然下沉。
只见竹墙上,有用剑刻成的两个大字。
"真相。"他缓缓念出,在心底琢磨著这二字的意思。
龙飞风舞的字迹,是彤儿所刻写无误,但一笔一划,含著强劲,而在挑捺之际显现的潦草,却不似她一向俐落明快的风格。
问题是,在他最锺爱的书斋之内,留下这两个明显是处在匆忙慌乱情形下所刻写的大字,绝不可能是恶作剧!
不妙……彤儿危险!
一阵心慌意乱,他飞身奔出簌竹斋。
踉踉跄跄地,顺著脚下随风低舞的只只花鹤指引,他的心惶乱愈盛。
希望这只是彤儿突发奇想的恶作剧……
但她在他眼前洒下花鹤的泪颜依然在心头盘恒不去,与他的心意相违背的,是他的理智不断告诉自己——她绝对不可能拿这样的心意来开玩笑!
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晏郡平跟随绵延的花鹤,快速飞奔。
打斗声响传入他耳际,也让他的脚步更显仓皇。师父引以为傲的离踪轻功,让他给踩得乱无章法,速度因此拖慢。
临渊的高崖边,一场生死打斗正在进行……
季嬿跪坐在与小径相对之处,抚住胸口,泪流满面地看著他。
偏过头却看见一群身穿白衣、披红褂袍的蒙面人正在围攻彤儿,将她逼至崖边。
"不!"季嬿回身大喊,语调尽是惊慌。
陷入苦战中的彤儿一听到这声叫喊,马上将目光调转至她,而后,看见她身前的晏郡平。
他终於来了……
沾染血色的唇,缓缓绽出微笑。
日渐西垂,霞光灿灿,两人的目光胶著紧锁,她带血面容上的笑靥尽是无悔,眸中明明白白地写著对他的控诉——
你来迟了!
不给他有任何救援的机会,她硬生生接下蒙面人蓄满内力的双掌,而另一人则快速奔向她,运劲将她打落悬崖。
"彤儿——"
心碎的声音,在他耳边第一次听见!
而他也自那日起,彻底失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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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太晚。
她能晓得吗?他的心碎……
"今宵酒醒何处?呵!"
萝薜倒垂,落花浮荡,想必莫离溪的水,依旧呜咽和缓,不分昼夜地潺潺媛媛吧?
两年未回,景物是否依旧,他不敢去确认,只因人事已全非,他何需再回故处,重新体会肝肠寸断。
真相,真相,哈!
彤儿想告诉他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后来他虽然知悉,却已无力回天……
以死为谏,未免太狠也太绝!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汗游魂归不得……"
他真的把彤儿给宠坏了,才让她变得如此任性,任性到以死亡来报复他的忽视,他的一时迷惘。
任性到……让自小疼她到大的他,一辈子生活在悔恨与痛苦中。
怎么忍心……
"彤儿,告诉师兄,何时,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晏郡平颓丧地坐在宽平屋脊上,举起已开封的酒,对月豪饮。
"告诉师兄,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烈酒穿喉,辛辣,又苦涩。
如果这样的烧灼感,能焚尽他的痛,该有多好!
"彤儿,回师兄身边……"
明知声声低喊,再也唤不回真心期盼,他仍旧抱持著奢侈的想望。
酒,只宜小酌,不嗜牛饮的他,正好可藉此试试酒量,呵!
心如刀割的滋味,彤儿总算知晓……
"所以,你这是在教导师兄吗?"
酒入愁肠,他的情绪,也已然溃堤。
"烈酒伤身,你从不喝的。"璩若影跃上屋顶,在晏郡平身旁坐定,望著他的眼神中,尽是关切与不赞同。
"愿意听我絮叨一个故事吗?"他朝她咧嘴而笑。
"如果你愿意倾诉。"她打开他身侧的另一坛酒,缓缓饮下。
"女孩子喝这样的烈酒不好。"他看著她豪迈的饮法轻笑。
"愁思不解,岂不更伤?"酒坛仍让她给拿在唇边,她斜睨他的神情,颇有他是五十步笑百步的意味。
他看著她眼底浅浅的光芒,突然执起她未拿酒坛的右手,在细细端详后开口:"你的手,适合练剑。"
璩若影迅速抽回手,冷淡道:"我只习掌。"
晏郡平摆明不信,语气轻狂,却也含著某些压抑。"你要徒儿站桩磨练定力时所展露的那一手功夫,可真令我印象深刻哪。改天,向你讨教讨教如何?"
"晏莫离融合毕生绝学所独创的剑法,武林中谁不叹服,我又怎敢与你相较。更何况,我们所习不同。"
"呵!"他笑著,本来就只是要培养开口的勇气,不是为了同她争辩,只是……
"告诉我,我有没有同你抱怨过,你其实很残忍?"
"我道歉。"她低声开口,口吻相当懊悔。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故意挑起他的伤,是她太不该。
"无所谓。"
他的语气逐渐转为缥缈,迷茫的神情,渐渐重叠入过去。
"莫离山的月色,比这儿更美,更明;而最美的,还是金乌西坠,玉兔初升的交替时刻,片片红彤,染亮了莫离溪的流水。
"那一日,师父带回了浑身染血,却漂亮怜人的小女娃儿,女孩儿让一对已被野兽咬得面目全非的男女牢牢护在怀中,因而逃过一劫,却也因惊吓过度而满脸茫然,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之后我和师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这个小女孩学会哭笑和言语,但是她的记忆却已全然失落。
"因为拾回她时天边璀璨尽丽的彤红霞云,也为了让她重获童真笑颜的希冀,我与师父,为她命名为'彤儿'。"
低低缓缓,是他倾泄过往的柔情,明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为什么仍旧清晰得宛若刚发生不久?牵系他心的名字,他因而念得格外温柔。
璩若影敛眉,看著晏郡平脸上的柔情,不自觉地又灌了满口的酒。
"那时的彤儿,还很小哪,却如此依顺,如此惹人怜,不知不觉间,我的心念已只随她而转,日日相依不离。直到师父晏莫离发现她的学武资质,倾囊相授,而我也习得师父医术真传,於下山探查奇病怪症,寻求精进之时,两人才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