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真是逊,连一辆车都招不到,要不是有我在,我们现在还在山上淋雨,看来我还真算是你的贵人。”法涛对于那场雨中的拦车游戏觉得得意扬扬。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拦到车了,不过却也高明不到哪去,因为你拦到的是计程车,只要有钱,谁拦不到啊?”康芹毫不留情的掀他的底。
法涛一笑,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年轻小伙子,喜欢玩一些疯狂的游戏,虽然在外人眼中看来很愚蠢,但是他却觉得很尽兴。
那是一种偷来的幸福,就如同平常都已经循规蹈矩惯了,突然可以脱轨,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会让人很高兴。
他掏出钥匙,打开眼前这道大门。
“这就是我家了,请进。”他看康芹淋得全身都湿了,所以请司机先开车到他家,让康芹把身体弄干再说。
康芹一走进屋里便惊呼,她还以为自己变成了瞎子,眼前一片黑,这怎么可能?现在明明是白天啊?
“开灯就好了。”法涛把灯打开。
康芹觉得很震惊,因为法涛的家全是一片黑,四面墙是黑的,家具则几乎是冷冷的金属制品,更糟的是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虽然宽敞,却是一座宽敞的监狱,因为整个家感觉好冰冷。
“你家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这是康芹来到他家后说的第一句话。
“是吗?很多人都不太喜欢我家,他们说这里太冰冷了。”法涛却觉得无所谓。
“我还以为一般很有钱的人都喜欢住在有花园、游泳池的别墅里,而你竟然住在大厦的最顶楼,这一点也很奇怪。”
“我喜欢住得很高,每当台风天的时候,风把房子吹得摇摇晃晃,那种感觉很过瘾,而且你知道我最喜欢这房子哪一点吗?”
康芹摇摇头,这种房子她一辈子也不会喜欢,就算是要跟她那个又小又窄的窝交换,她也不要。
不过法涛却把她拉到一面看似黑色的墙前面,等到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不是一面墙,而是一片透光度很差的黑色玻璃。
“你看,从这边看下去,整个台北市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夜景,永远都不会醒来。”
法涛的眼神闪耀着异样的光芒,他讨厌白天吗?难道他是吸血鬼不成?
是的,从这面玻璃看出去,台北永远都是灰黑暗暗的,就连白天看起来都像是夜晚,那是一种很奇怪的错觉。
“就算在这面玻璃当中台北永远不会醒来,可是你走出这间房子之后,外面的世界还是光亮的,这面玻璃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康芹可以感受得到法涛在某一个层面,是一个不肯面对现实的人。
这个道理法涛哪会不知道?他虽然给人的感觉是明断果快、敢做敢当,可是他却不太敢去碰触自己的内心,他宁可躲在自己帮自己建好的牢笼当中,在别人面前,他是殷法涛;在自己的心中,他却宁愿停留在七岁的时候。
突然间,他羡慕起眼前的她,他羡慕她的勇敢,难道她的心中就没有一块伤口是见不得光的吗?难道她都是这么勇敢而乐观的吗?
“别说这么多了,只有一间浴室,你先用吧,我先下去买早餐。”
康芹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逃避什么?把家弄得暗无天日,难道这样会使他心情好一点吗?真是奇怪!
洗了个热水澡,身体寒意全散,康芹穿着向法涛借来的大号T-Shirt和短裤,坐在沙发上弄干自己的头发。她已经把湿透的衣服放到烘干机里面去烘,不用多久就可以换回自己的衣服。
再细细的打量这个黑色系的房子,墙壁是黑色的,地板是黑色的,只有那些家具是强烈对比的白金色,那种后现代的冷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
抬起头来,发现墙上挂着一幅月历,那月历是这个空间惟一的异类,是很美的外国风情画,与这个空间有点格格不入,但是却增添一点温暖的感受。
康芹走到月历前,沉思的看着月历上标示的日期,五月……
二十年来,每年的五月都是既伤心又满怀期待的月份。
“怎么了?你看什么东西这么入神?”法涛已经梳洗好从浴室走出来。
康芹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她咧嘴笑了笑,她心中所想的事情是一个秘密,她还不曾对别人说过。
“母亲节快到了,我在想今年要送给妈妈什么礼物。”
“是吗?”法涛的脸突然黯了下来。“我好像从来没过过母亲节,小学时候老师要我们做母亲卡,我却不知道要送给谁,生气的把卡片剪碎。我的母亲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我甚至没见过她一面。”这是他心中的遗憾。
但是他却很震惊,他干吗和康芹说这些事,他从来就不在别人面前轻易的吐露自己的心事,怎么遇上她却不自觉的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母亲死了就不庆祝母亲节,这是我听过最愚蠢的话了,你对你母亲的爱只有在能看得到她、摸得到她的时候才存在吗?等到她消失不见了之后,你对她的爱也不见了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愧疚,也许是我害了我母亲,她毕竟是为了生我而死的。”
“那么你还是爱她的。就算她不在了,你知道她是因为爱你而牺牲,你是不是有义务要把你的生命活得更快乐一些呢?”
“你不会懂的!你母亲总是在你的身边,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向我说教?”法涛近似咆哮的说。
康芹看着他,眼神异样的冷静。
“不管你信不信,不过我告诉你,我真的可以体会你的心情。”她没有多说。
法涛愣了愣,他是在对谁生气?虽然母亲这两个字是他心中永远的缺憾,但是他毕竟还有父亲疼爱他,他已经比许多人幸福了。
“算了,别说这些事情了,去吃早餐吧!我刚买回来的。”法涛随即恢复正常。
他们一起走到冰凉的金属桌面,吃着那些豆浆、蛋饼、小笼包,也许是饿了一夜的缘故,这些美食马上唤起他们旺盛的食欲。
法涛想起和康芹共进晚餐的那一晚,她也是把自己盘子里面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他很久没见过女孩子这种大方而诚实的食欲。
突然间,他们的筷子不约而同的落在最后一个小笼包上面。
“你吃吧!”
“你吃吧!”他们一起把筷子缩回来。
为了彼此这种好默契又笑了出来,虽然都想吃这最后一个小笼包,可是却为了绅士的风度、淑女的气质而相互推让着。
“对了!我有好办法,我们谁也不必抢。”
康芹把小笼包给夹起来,咬了一口,然后把另一半夹到法涛的面前。
法涛先是愣了一下,他很少和女孩子共同吃一份食物,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习惯吃别人咬过的东西,早知道的话就先让你咬一口,我不在意别人吃过的。”康芹把自己的筷子缩回来,那个表情好像有点受伤的模样。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他们彼此间的尴尬和沉默。
“你去开门吧!”康芹对着他说。
法涛站起来,却没有朝门口走去,反而是先绕到她的旁边,用手指把她碗中那半个小笼包拿起来放到嘴里。
康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举动,不过她第一次觉得他也是挺温暖的、挺在意别人的感受。就连法涛也觉得被自己的举动给吓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他不是想拒绝她的,只是那一刻却被她直接没有保留的眼神给惊吓到,但是随即看到她那受伤的神情,他却不忍,他吃了那半个小笼包,是因为打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