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手仍不停地为纸型上胶、黏合,从脸上的神情看得出她的反应不若她面前的两人。
“嗯!”小芬努力想要让古音也同她们一样对此事感兴趣,她继续说:“陈老师说他很不一样,一看就知道很特别,她还说他看来像是从大都市来的有钱人。”
陈老师也附和着:“是呀!你没看到所以不知道,那个人真的很特别。”
“是吗?”她仍是淡淡的回应,拿着已经成型的可爱动物图案,走到教室右边的大片墙前,梭巡着适当的位置贴上。
陈老师转头看着她继续说:“他很有魅力、很英俊、很像贵族呢!”
小芬忍不住笑了出来。“陈老师,你迷上他了,是不是?”
“没有。”
古音贴好图卡,回身走到桌前,刚好看到有些羞赧的陈老师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没有?为什么?”小芬仿佛不置信地问道。
“因为……”她支吾着,努力想着适当的说辞。“因为,虽然他很英俊,但是他好像会和我合不来,不!应该说是我看着他会有些害怕。”
“害怕?”
“嗯!”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就是有那种害怕、紧张的感觉。”
“看着一个好看的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紧张吧?”
“不只呢!我觉得他好像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你知道吗?今天天气明明有些冷,他竟然还穿着无袖的上衣。”
正收拾着纸张用具的手突然停下来,古音这才集中了注意力在她们的对话上。
“或许他不怕冷吧?”
“我也是这样想。嗯,反正他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就是了。”
两位老师先后离开教室,而古音的动作则像是加了铁链似的,变得沉重缓慢。
???
五点半了,站在门口目送走最后一个小孩后,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在和其他老师一一打过招呼后,牵出脚踏车,缓缓地骑向归途。
一路上,她脑子里始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刚刚从同事谈论间所听到的那个男子,她一直担心,或者说是预感,她觉得他会是那个她现在避之惟恐不及的人。如果真是他,那么他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探听那些事?他是针对她的吗?
不!她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他不会是针对她的,他巴不得把所有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人撇得越远越好,所以,这跟她无关,她不用去担心那些无谓的烦恼。说不定,那个男子根本不是他,那么她现在想这些不是显得多余又庸人自扰吗?
古音吐了口气,把刚刚就一直压在心头的烦闷抛诸脑后。她踩着踏板,在转了好几个弯之后,路旁的景色宽阔开来,一畦畦的稻田展现在眼前,接着在她面前的路渐趋窄小,建筑物也由楼房变成老旧的平房。
她转进一条被田野包围着的小路,整条路稀稀落落地零散分布着几栋红瓦房子。她在其中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打开铁门,把车安置在墙边,转身要关上门时,一道瘦高劲挺的人影赫然矗立在门前。
一时没防备,她吓得惊喘一声,同时退了好几步。待她看清来人是谁时,她的惊吓仍没减少,眼里迅速升起警觉与防备,瞪视着眼前一脸高深莫测、冷眼盯视着她的男子。
“你来做什么?”
“你不用这么紧张。”他冰冷深沉的声音稳稳的缓滑向她。“我只是要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自己的声音竟然这么紧绷,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同时脑中浮现那天他压着她,宽大有力的双手抚过她的肌肤,以及他俯身在她胸前的画面。她几乎半是嫌恶、半是慌张地紧皱起眉,强逼自己把那画面赶出脑海中,可是没用!她困难的发现自己不仅做不到,而且竟连他抚摸她时的感觉都强烈地记得一清二楚!她握紧双拳,脚像是生了根似的没办法前进或后退。
察觉不到她内心翻腾的情感,他仍几近公事化的开口:“古雄是你父亲吗?”
她心漏跳了一拍。“你怎么知道?”她喃喃问道,注意到他听到这句话时,眼里瞬间闪过一抹……好像是不耐烦?她喘了口气,怕了那种眼神。不!她不应该害怕的,不管在他眼里看到的是什么,现在的她都不应该再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几秒的时间像过了几分钟之久,他不情愿地开口:“果真是你父亲,那么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他顿了一下,像在思索着下一句该怎么开口。
古音却听得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听着,我没有恶意,”他谨慎地、像是怕她会马上一口回绝似地说:“你父亲生前曾经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想要报恩,所以托我来这里找古雄的家人,而你是他的女儿,所以……”他停下来,之后僵硬地说出一段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可笑的话,“我是来帮你的。”他漆黑的瞳眸死瞪着她,准备应付她接下来任何会有的反应。
“帮我?”古音先是觉得莫名其妙,而后却觉得好笑。他要帮她?
“你的帮助是什么?如果我想得没错,你的意思大概就是拿一笔钱来帮我吧?”她几乎可以肯定今天被谈论的人就是他。
莫天邵表情不变,沉默地没有否认。
“果真是这样?”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如果你觉得你非要把钱送人不可的话,那就去捐给慈善机构。现在,请你离开。”
他仍是纹风不动。“你大概没听懂我的话。你父亲救了一个人的性命,现在那人想要为你们做一点事,就算是他有意拿钱资助你们,那也是应该的。”
“就算是我爸爸曾经帮助过他,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现在他已经去世,就没有必要再提及那件事。”
“我受人之托,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很需要帮助。”
“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有一会儿的沉默。“所以……”她凝视着他,“刚刚你到幼儿园调查,得知我的收入少得可怜,然后认定我需要帮助?”
“你知道我去过?”他眼一眯,夹带着霸气,以质询的口吻问:“为什么不出来?”
“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出去!”她胸脯忍不住上下起伏着。这人真是不可一世!“你以为……你以为我还会出现在你面前自取其辱吗?”
这次换成他沉默了。“那一天的事,我……”他脸上难得透露出一丝局促不安,一口气憋在喉头,沉甸甸的压得他额际冒汗。“我向你道歉!”他缓缓的,听在她耳里像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两人俱静默下来。
对古音来说,他在她眼里,一直都是随性到几乎称得上狂妄的一个人,永远可以让人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冷漠与拒人于千里之外,既像冰又像火,脾气冷热不定,难以相处到让人退避三舍心生畏意。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跟她道歉?
难为情!?
他,莫天邵,现在竟然会有这种要命的感觉?天知道他有多久没说过这句话了!五年?十年?而他竟然在这个小鬼……喔!不,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就算她现在被层层的衣服包裹住,他还是可以知道,在层层衣物下的她是多么柔美。天!他在想什么?在这种时候!
“如果你答应接受帮助。”他开口把自己已经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想想看,那对你、或对那个人而言,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有益。他可以就此觉得安心,而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或受之有愧,你大可光明正大地接受,那是他的心意,也是你父亲应得的。你是他的女儿,接受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