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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后抽身,却抽得不够快,冰凿刺入肉,穿进他的大腿。他抽气,收紧腿部的肌肉,迅速握住把柄,夺过凶器。

  黑色的长发旋舞,遮断狂乱的月光。一声喘息,刀锋已经从背后架上他的咽喉。腥红的液体滑下。

  「宝儿!」

  唐宝儿抬起头,用没有持刀的手将长发挽到耳后,在他耳边柔声劝道:「孟杰,我劝你最好别动。我说过,女人为了活命,有时候必须做出非常之举。我学过武,你要知道,你是打不过我的。」

  他的喘息粗重,握住还插在大腿上的冰凿,什么也感觉不到:心跳的声音清楚地在耳膜鼓动。他的动作,追不上她的速度。

  「宝儿,妳放开孟杰。」

  「他伤害妳。」她提醒她:「比起妳,他更重视『羽化』。」

  他低声说:「不是的。」

  「你说谎。」她好整以暇地加深力道。血染红了整片脖子。「我讨厌说谎的男人。」

  「宝儿!」她咬紧牙,声音开始发抖,眼中充满惊慌。「妳放开他!」

  「傻孩子,妳就这么爱他?」唐宝儿哀怜地看着她,缓缓摇头。「没有用的,男人这种见异思迁的动物,只能当作工具而已。妳这种个性,一辈子要吃亏的。」

  「妳想要『羽化』,我给妳。」一边说着,她伸出手,褐色的琥珀在月光下闪耀光芒。「妳放开孟杰!」

  她的动作顿住,淡色的瞳孔注视她掌中的宝石,透出奇异的光。「这……就是『羽化』?」

  他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女主角,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暗示,趁着背后那人失神的瞬间,头往后一撞,身体往下缩,拔出一直插在腿上的冰凿,回身,手中的武器顺势射出。

  抽气声。血花飞溅。一切,回归沉静。

  唐宝儿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淡色瞳眸中的神情不知是惊讶,或是痛楚。

  月下,美人独立,浅绿色的衣袖随着强劲的夜风翻飞。一行血泪,从瞠大的左眼流下。冰凿直没入底。

  他的惊魂甫定,心跳声激烈地在耳膜敲打着,没有感觉到腿上的疼痛,只楞楞看着眼前凄诡的景象。

  蓦地,唐宝儿扯高嘴角,露出一抹歪曲的微笑,举步往前直奔。他回过神,抱住还没有适应事态发展的女孩,往旁边一滚。

  唐宝儿没有停住,冲过天台边缘的栏杆,从十八层的高楼顶飞坠而下。

  第十章

  朗朗晴日,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凉意。

  他推开门,清朗的蓝天放肆地在眼前延展。穿著黑衣的女孩背对着门,在天台的中央抱膝席地而坐,乌黑的短发被风吹得纷乱,娇小的身体彷佛被整片晴空包围在怀中。

  他斜靠着门梁,右手轻轻摩挲着下颊,嘴角勾起温柔的笑,静静凝视挚爱的背影。

  清明,没有阴冷的纷纷细雨,温煦的太阳一直挂在天空中,彷佛要弥补之前的缺席。最后的冷气团已经离开,冬天终于完全过去。

  这一桩连续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经过两、三个星期的喧扰,就像台湾所有的新闻事件,热潮逐渐随着时间消退。「晓梦轩」回到原有的平静,但是偶尔,还是有好奇的客人寻上门来。

  张敬德没有死,目前正在医院中疗养。那把锐利的冰凿没有真正伤及脑部,只让他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听力。

  至于他涉案的部分--尽管谢雪君死亡的当日,大楼的监视录像带确实拍摄到了他和唐宝儿从停车场出入的画面--根据警方事后的推测,唐宝儿应该是一直在八楼守株待兔,趁夜归的谢雪君开门时,用钝器从背后将她击毙,然后经由楼梯将尸体运上顶楼,完全避开大楼监视器的范围,因此管理员才会没有发现异常--但是对于唐宝儿的罪行,张敬德一概否认知情。

  不过,法官会不会采信他的说法,尚不可知。

  因为这件事,几个住户迁出了大楼。连续死了三个人,这栋屋龄不算太旧的大楼,已经被认为是凶宅。

  这一阵子,他一直找不到时间跟她详谈,关于他们、关于「羽化」、关于发生的这一切一切。

  他想了很多:要如何挽留她、如何解释自己当时的失态,但是真正看见本人,所有计画好的台词,都从他的心中消失。

  他不会放开她。这是他唯一确定的事。

  「新羽。」

  她转回头,瞥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到『晓梦轩』,邓哥说妳在这里。」

  「你不会又是爬楼梯上来的吧?受了伤的人,别老是逞强。」

  他咧开嘴。「妳会心疼?」

  她赏他一记白眼,忍不住笑。「自恋狂。」

  他微微笑,站直身躯,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跟着望向没有一丝云雾的蓝天。

  「管理员看我可怜,偷偷放我坐电梯上来的。」他顿一下,反问:「妳呢?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开口,目光流转。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块焦黑,烧尽的纸灰四处飞散,浅灰色的思念,宛如化蝶的魂魄,在凉爽的春风中飘舞,直上天际。

  她静静地说:「……我上来给雪君姐烧纸钱。」

  他伸出手,温柔拭掉沾在长睫毛上未干的水珠。

  她迟疑一下,将头侧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呢喃:「我好想雪君姐。」

  「妳找出了凶手,帮谢律师讨回了公道。」他知道,这是于事无补的。人死不能复生。他受的伤可以很快复原,但是她心里的伤口,却是更深沉的,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慢慢痊愈。

  「其实,我好希望……我的猜测都是错的。」她轻声开口:「雪君姐不是真的被谋杀,宝儿不可能下这种毒手。即使是那一天,我设下了那个陷阱,我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去相信,宝儿就是那个凶手。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妳才不肯把自己的假设告诉任何人?」包括他。

  她沉默不语。

  叹口气,他展臂将她拥进怀里。「别再想这些了,都过去了。」

  她凝视着远方,不自觉地伸手抚摸悬在心口的那方硬石。「……我真的不明白,这不过是一块琥珀而已。宝儿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它』。」

  「魔由心生。」他勾起自嘲的笑,静静地说:「我们追求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幻影,被自己的执着迷惑了耳目,跟东西本身,其实没有关系。」

  「她说我错了,我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

  他摇头。「错的人,是她。妳说的对,这只不过是一块琥珀而已。」

  她陷入沉默,遥远的目光,不知道在冥想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宝儿是真的想要杀我吗?」

  他皱起眉头。「新羽?」

  「她有好多机会可以下手……却一直让我拖延时间。」话尾逸去,她低声补了一句:「我不明白。」

  他怀疑地看着她,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决定不予置评。对他来说,已经死去的唐宝儿不是他眼前关注的问题。「新羽。」

  「嗯?」

  「妳那个时候说,池姐将『晓梦轩』交给妳,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她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你知道,因为妈妈的事,我……不太相信人。」

  他严肃地点头。「这点,我看得出来。」

  她顿一下,抬头瞪他,语气冒出火花。「胡孟杰,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

  他露出整排雪白的牙齿,乖巧地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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