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舒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哪是抓鱼忘了时间!但若跟这阿叔说是见鬼了、被鬼迷了,他肯定会大惊小怪。
童舒那的胆子不是特大,只是那鬼好漂亮,漂亮到她都想不起害怕是什么;漂亮到她想要照顾他,甚至还打算明日去看他。
「阿福叔,这鱼你拿回去吃吧。」她红着脸,将竹篓子递给阿福。她不会说谎,一有心事脸就红,阿福叔是何等精明,她怕再说下去会给他不知不觉套了话,自己实在不是一个机灵的人。
「这怎么可以!」阿福的嘴里虽推辞着,可望着那活跳跳的肥美白鱼,想要不流口水都难。这舒那抓鱼的本事真没有人比得上,莫说那溪水多冷、湍流多急,就说那像活龙也似的灵活大白鱼,根本什么饵都不吃,简直比鬼还难抓。
家里那口子,天天想着吃白鱼肉,想到作梦都在流口水,可惜他连一尾也没抓到过。
「没关系的,我之前听嫂子说想要吃山里的白鱼,所以今天才特地抓了几尾是要给她的。」
阿福望着童舒那毫无心机的笑,圆圆的脸蛋像月色一般皎洁,蓦地感到心里一阵疼痛。
「我代家里那口子谢谢你了,她肯定会高兴得昏了。」阿福接过圆篓子走进屋里,阿福嫂看见白花花的鱼,真比看见白花花的银两还高兴呢!
「哪来的鱼呀?」
「舒那拿来的。」
「是喔。」阿福嫂轻轻地说:「她真是个好姑娘。」
她拣了两条最肥白的鱼,挑了几颗鸡蛋包好装回圆篓子里,想了一会儿,又装进一大罐仔细封好的蜂蜜酒,然后走到屋外。
「舒那,总不好白拿你的鱼,这蛋是自个儿养的鸡下的,望莫嫌弃。」
「阿福嫂,鱼是我心甘情愿给你抓的,不图你什么的,何况还有酒……这太贵重了……」童舒那话一急,圆脸儿胀得更红了。
「傻丫头,这蛋和酒也是我心甘情愿要给你的,我们家阿福酿的蜂蜜酒,可是大家都想要呢!童大夫年纪大了,睡前喝一小杯,还可以暖暖身子。」
「这……」
「你莫再推辞了,童大夫来到村子后,帮了许多人,这酒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童舒那看着阿福嫂眼底的暖意,心中一热,接过了圆篓子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快些回家,童大夫还等着你呢!」阿福嫂知道她害臊,不会开口说好听的话,正别扭着,便催促她回家。
「是啊,再不回家,阿爹要担心了。」童舒那转过身,跑了几步,又回过身,对着门边的阿福夫妻挥手说谢谢,才转身离去。
阿福夫妻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真是个好姑娘啊!」
「像天上的明月似的。」
阿福和妻子相视,而后几不可闻地又叹了一口气,唉,这明月虽美,可惜只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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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我回来了!」
「今天真晚啊!」童大夫笑看着他的宝贝女儿。对于过了不惑之年才得到的女儿,他视为是上天给的恩赐,只可惜妻子福薄,不待女儿长大就因病过世了。
枉他一生行医,却无法救活自己最心爱的人。
「啊……我路过阿福大叔的家,见到他们夫妻俩,就……耽搁了。」童舒那对阿爹更加无法说谎,只好手忙脚乱地将竹篓子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阿爹肚子定是饿了,等我炒盘野菜,鸡蛋是阿福嫂给的、鱼是我去河里抓的,都新鲜,肯定好吃。」
她赶紧抱着食材,咚咚咚地跑进灶房。阿爹跟她不同,阿爹不但聪明、眼又利,从小到大,她哪有事情瞒得过他啊!
「哦,蜂蜜酒啊!」童大夫很习惯女儿像无头苍蝇一样莽莽撞撞的行为,并不以为意,倒是这瓶密封得很仔细的酒引起他很大的兴趣。
打开瓶口,一股浓浓的果香跟蜂蜜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倒了一杯,细细地品尝起来。
「阿爹啊,还没吃饭你就喝酒!」童舒那端出炒好的菜和蛋、还有烤得香喷喷的鱼走出来,看见童大夫的颧骨微醺,就知道他偷喝酒了。
「真是好酒!」童大夫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筷子,把菜夹进嘴里,又啧啧称赞道:「好菜、好菜!」
「阿爹喔!」童舒那有些无奈,但也不能说什么,只好跟着举箸进食。
才吃了几口,却又想起在山上遇见的……人,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那些叶子够暖吗?他起来会吃水果吗?早知道该留几条鱼给他的,也许他吃肉……想起来实在有些懊恼……
「小那,胃口不好?还是有心事?」童大夫眼睛可利了,这女儿有心事哪能瞒得了他?
「没……没啦。」为了掩饰心慌,她连忙扒了几口饭,猛到几乎噎着。
「分明心里有事,却是连阿爹也不能说了。」
童大夫放下筷子,拿起酒杯,很是失意。
「阿爹,你怎么说……怎么……女儿有事从不瞒你的,要是有,也是女儿不了解、不懂的事,既是不懂,又怎么说给阿爹你听?」
「你不懂什么事?」
「阿爹,我记得你以前给我说过山鬼的故事,你再说一次可好?」
「山鬼?」
「就是若有人兮山之阿……」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阿爹,你那时念给我听的时候说,传说中的山鬼扑朔迷离,简直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对不?」
「那是传说,不能当真的。而且鬼怪多害人,遇见了八成不好。」
没有啊,他没有害我啊!
童舒那在心中小声地反驳她阿爹的话,那鬼静静地躺着,像一幅美丽的画,美丽的人多半心眼好,他应该不会害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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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童舒那就背了两个草药枕、一床薄被上了山,篓子里还有两颗热呼呼的白煮鸡蛋跟肉包子。
她来到昨天见到他的地方,环顾一下四周,可哪来的人影?
难道他走了?
还是自己笨,根本记错了地点?
她蹲下来,沮丧得想哭。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更非我族类,也没说好下次再连络,凭什么以为他会一直等到她来?
这样莫名又冲动的沮丧与失落来得如此之急,连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看着地上散成一团的大树叶、还有被踢翻的水果,没错了,这些都是她昨日找来给他的,他真的是十分的不领情。
想着又觉得十分心酸,她不习惯落泪,只是酸酸楚楚地心揪得难过。她生下来时就很委屈了,被退婚时也很委屈,被嘲笑也好、污辱也罢,她不是都忍下来了吗?
除了娘死去,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她流泪的。
可那人,怎能说走就走?明明是素昧平生、更或者人鬼殊途,可是,他就这样消失好不该,至少、至少给她一句道别也好嘛!
她抹抹眼睛,只是一点点失落,她不哭的。
背起竹篓,来到河边,她本来想抓鱼给他吃的,现在人都走了,还抓什么呢?
她瞧着湍急的河面,楞楞地发起呆。
这平凡的河就像她,快要廿五了,早就是老姑娘了,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其实这样说也不太对,嫁,是嫁过了,只是被休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女人是嫁后被休、还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