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宇伦没有回答,双手掩住叹息的脸,无奈写在其中,他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呢?母亲视他如隐形人,他还能怎么办?
「给个建议,从大哥身上着手。」诗吟也不愿二哥难过,适时点了一下,既然她今天穿了拉拉队装,有义务让身旁每个人都受到鼓舞。
「他都不在了,我能怎么着手?」
「他人不在了,画还在。」
章宇伦脑中灵光一闪,他怎会忘了这件大事?之前他不也想过吗?都怪情势发展得太快太乱,他的英明睿智都给蒸发了。
「或许你用强硬的方法也能成功,但就像我当年退学、闹家庭革命,搞得两败俱伤,现在我跟妈还是一翻两瞪眼。建议你攻心为上,只要你让妈心软下来,什么天大的事也能商量。」
「谢了。」他终于稍能谅解妹妹的用心良苦。
「甭客气。」诗吟本来就没打算拆散有情人,那会让她提早下地狱的。「不过答应我,别埋没了爱玲的本事,除了母亲和妻子,她还能有别种成就感。」
「是~~我也希望她快乐,做她喜欢做的事。」
章宇伦的视线投向爱玲,看她向客人介绍香草盆栽,那神情多有朝气、活力,他愿意做她的阳光、空气和水,只求她美丽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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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午后,侯雪琴独自坐在落地窗边,桌上是一壶不会冷掉的奶茶,管家傅正庆总会及时为她换上。
阳光在桌上跳舞,微风在耳边轻吟,这本该是全家团聚的好时光,但十年前丈夫过世,老大走了,老三跷家,现在老二也跟她冷战。侯雪琴突然发现她只剩自己的影子陪伴,在这过于宽阔安静的屋里,她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她开始怀疑,她这一生是否只是个笑话,因为不好笑而更显悲哀。
「夫人,有客人来访。」傅正庆静静走到沙发前报告。
「谁啊……」侯雪琴的语气毫无期待,像个厌世老人。
大门一开,简爱玲牵着淳淳走进来。「妈,我来看妳。」
「我不是妳妈,妳不用叫得那么亲切!」侯雪琴又惊又怒,傅管家怎可让这女人进门?
爱玲默默无语,她知道说什么都会惹婆婆生气,不如少说少错。
章淳淳穿了一身水手服,这是姑姑给她选的行头,叫她时时都要「快乐出航」,因此她大胆走上前,笑容满满地问道:「奶奶!我叫妳奶奶没错吧?傅爷说有蛋糕可以吃,在哪里呀?」
她有信心奶奶一定不会说不,她可是最可爱的小天使呢!而且妈妈说奶奶不是巫婆,她相信妈妈的话,奶奶其实很慈祥的。
「请问『傅爷』,你何时准备好了?计划真周详。」侯雪琴冷眼瞪向傅管家,这男人越来越大胆,简直骑到她头上了。
傅正庆只有干笑的分,既然计谋得逞,最好低调一点。
得不到回音的淳淳皱起眉,拉住奶奶的手撒娇。「到底有没有蛋糕嘛~~人家肚子饿了,午餐都没吃,就是等着来看奶奶耶!」
侯雪琴无法拒绝淳淳,毕竟她是汉翔的女儿,也是章家唯一的孙女。「妳想吃什么口味的?我请傅管家拿过来。」
「我要吃冰淇淋的、芋头的、草莓的,还有柠檬蛋糕!」
「一次吃太多食肚子痛,先吃一种就好了。」侯雪琴一边叮咛,一边想着家里不知有多少种蛋糕?应该立刻找店家送来,否则小孙女会大失所望。
她的忧虑显然是多余的,只见傅正庆一拍手,两名佣人推进餐车,上面有各色蛋糕点心,淳淳看到眼睛都发亮了。「哇~~糖果屋、蛋糕城堡、巧克力天堂!」
「真有你的。」侯雪琴又瞪了傅正庆一眼,他装作若无其事,切好蛋糕放到桌上。
爱玲暗自感谢傅管家的用心,若非他打电话通知她来访,她还真不敢贸然走进这个家,但愿淳淳能打开婆婆的心房,至少别让她老人家太寂寞。
当孙女吃得兴高采烈,侯雪琴朝爱玲的方向看去--
「妳站在那里干么?温室里现在一团乱,妳去好好整理,晚点再来带淳淳回去。」
「喔……是!」爱玲知道婆婆不想看到她,但也不想赶走淳淳,才提出这权宜之计。
看她一脸不知所措,侯雪琴低沉着声音问:「妳应该不会对宇伦说我虐待妳吧?」
爱玲连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很喜欢园艺,我求之不得。」
「最好是这样。」侯雪琴谅她也不敢造谣生事,她那张脸看起来就是一副单纯样,只可惜越单纯的女人越会惹麻烦,谁叫她偏偏惹到自己的小叔,天底下可没这种伦理。
淳淳笑咪咪地抬起头。「妈,我会留最好吃的蛋糕给妳。」
「嗯!妳乖乖陪奶奶喝下午茶。」爱玲对女儿眨个眼,欠身离去。
吃了好几块蛋糕,喝了好几杯奶茶,淳淳从小猫咪背包拿出涂鸦本。「奶奶,妳看!这些都是我画的。」
一瞬间,侯雪琴的视线模糊了,时光机带她回到多年前,她看到的不是孙女,而是长子章汉翔,他也曾拿了一堆图画纸给她看,当时她的反应是丢到一旁,冷冷说:「浪费时间,好好去念书。」
当时汉翔哽咽着捡起画纸,冲回房锁上门,从此母子的隔阂越来越深,深到最后一面都看不见。
「奶妨,妳不想看喔?」淳淳嘟起小嘴问。
「没有,我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我现在就看。」她舍不得对孙女做同样的事,她的心已随时空变迁而软化。
「奶奶,妳喜欢的话,我可以画给妳喔!」淳淳大方得很,从不藏私。
「妳常常画图?」侯雪琴翻开第一页,是张母女图。「妳妈妈怎么说?」
「妈妈说我开心就好啦!」淳淳的唇边还有蛋糕层,笑得天真无邪。
一页翻过一页,侯雪琴发现孙女画的都是生活中景象,有花朵、草地、大房子、母亲和她自己,还有两个不同的男人。「哪个是爸爸?」
「爸爸是前面那个,叔叔是后面这个,爸爸拿画笔,叔叔拿宝剑。」
汉翔拿画笔,她能够了解,但为何宇伦会拿宝剑?侯雪琴不明白。
「叔叔说会保护我跟妈妈,他是王子,当然要拿宝剑喽!」淳淳又往布丁进攻,吃得开心极了。
侯雪琴这才领悟,孙女的思考方式都遵循童话逻辑,爱玲一定没给她科学教育,真是糟透了!
陡然间,一个骑扫把、穿黑衣的女人映入眼帘,侯雪琴不禁颤抖着问道:「那……这个像巫婆的人是……」
「就是奶奶呀!」淳淳倒也不否认。「可是妈妈说我画错了,她说奶奶是这样才对。」
淳淳翻到最后一页,白纸上有个女人抱着婴儿,脸上挂着许多串眼泪,背后则是一对翅膀,侯雪琴的视线又模糊了,她没有近视也没有老花,只是泪雾让一切都蒙眬了……
第九章
一走出大屋,简爱玲松了口气,她确定女儿「打交道」的本领,绝对能和婆婆相处愉快,何况还有傅管家在旁,她可以安心照顾花草了。
半个小时后,爱玲一边哼歌一边除草,冷不防有双手臂从背后紧抱住她。
「啊──」她吓得放声大叫。
「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几天不见的章宇伦,才稍微安心,喘着气问:「你怎么这样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