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他原本要说的话全吞回喉中,因为他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
「妳这是在做什么?」
「如同你所看到的,我在收拾行李。」爱玲打开衣柜,一件件折着衣服,仔细放进行李箱,她得多花点心力,才能尽量装满箱子。
他听了一愣,以为她和他心有灵犀。「妳已经猜到我要带妳和淳淳搬出去?」
她停下动作,回避他期待的目光。「我和淳淳确实要搬出去,但不包括你,只有我们母女俩。」
「这什么意思?」他看她不像开玩笑,她并不擅长开玩笑。
「我刚打了通电话,我已经跟诗吟谈好了,她会帮我找房子,还要我去她开的餐厅帮忙,这样我就有钱付房租和生活费了。」
说来她真要感激诗吟,给她出了这个主意,让她得以暂时离开,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这么一来,她等于是抛开了宇伦,这个家中她最舍不得的人……
他立即否定这个主意。「妳用不着那么做,我说过我会保护妳的!」
「谢谢你对我的付出,但是……以前我依赖汉翔,现在又依赖你,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生活。」
「那我呢?妳就这样把我抛下?」他不相信她放得开,这份感情不是只有他一头热,虽然她很少主动表达,但他很清楚感觉到她的温柔,那是情人之间才有的温柔。
「我承认我对你动过心,但那可能是你很照顾我和淳淳,也许我对你的依赖大过爱情,如果把距离拉远,我应该就能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对于恋爱她并不拿手,对于辩论她也不熟练,苦思许久才找到这借口。
「妳说谎!」他一眼拆穿她的伪装,她太单纯了,不适合演戏。「妳是不是想逃?看我和我妈吵架,所以妳想先退出,不让我做个不肖子?」
她咬咬下唇,不得已吐实。「那也是原因之一,我不愿看你们母子决裂,更不想背负坏女人的罪名,压力太重了。」
他要说她是胆小鬼也可以,要骂她无情也可以,总之她不能让婆婆独自守着这大宅,那对一个刚承受丧子之痛的母亲来说,太冷清也太寂寞了。
章宇伦能明白她的用意,但这分离简直要撕裂他的心,他曾说过,他的心在她身上,若没有她的朝夕陪伴,他空有躯体怎么活下去?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我不要!」
恋爱中情势多变,而今变成他是小孩、变成他没有安全感,这完全是不由自主、无法自制的。
他抱住她,摇晃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嘴唇,却发现她坚定得无法撼动,她已下定决心,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做什么都挽回不了。
爱玲只能抚过他紧皱的眉头,疼惜道:「别皱眉,会留下皱纹,会让你看起来不快乐……」
「如果我能让我妈点头,妳就会回到我身边?」他的快乐与她息息相关,她该是最了解的人啊。
「或许……可能……应该……」她不敢给他太大期待,这一分开不知要多久。
「我需要妳的承诺,否则我会疯掉。」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亟需一个希望,因为他快不能呼吸。
她抚过他的黑发,无限爱怜。「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如果可能,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你是我的阳光、空气和水。」
「老天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他贴在她的手心叹息,这双小手总能给他最大的抚慰。「我有没有说过我爱妳?如果没有,我可以现在说吗?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
「谢谢你爱我,」她微笑了,为了这份真爱,暂时的分开又算什么?
「答应我,坚持下去,等我的好消息。」
「我答应你,我会把手指空下来,等你为我戴上戒指。」
情人的誓言,尚待时间证明,此刻的心情,却是最真、最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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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章家的前一晚,简爱玲找了个机会向婆婆报告。「妈,明天我跟淳淳就要搬出去了,请您多保重身体,我们会常回来看您的。」
「我不是妳妈,别叫得这么亲热。妳很聪明,在我赶妳走以前,自己就先滚了。」侯雪琴早将她的行动看在眼底,算她识相,知道该怎么做。
残酷的言语犹如一枝枝冷箭射来,幸好爱玲已做好心理建设,她可以谅解婆婆的情绪,就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这份爱竟会在最不可思议的环境中绽放。
侯雪琴看她低头不语,以为她是惭愧有加,冷哼一声又说:「我对妳只有一个要求,好好教育淳淳,别让她像妳一样,不知廉耻!」
「我记得您说过,我可以把您当作自己的母亲,我不会忘记这句话。」爱玲选择记住美好的,忘记冷酷的。她相信婆婆当初的眼泪,一个会为儿子掉泪的母亲,绝对不是冷酷无情的人。
侯雪琴看都不想看她。「妳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第二天早上,简爱玲带女儿搬出章家,章宇伦从头帮到尾,不管母亲冷眼相看,他都快失去情人了,还管得着那么多?
当他们循着地址找到新家,章诗吟和欧依萍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欢迎、欢迎,我们最优秀的店长!」
「妳们两个,给我好好看着爱玲,要是她跟人跑了,我就找妳们赔偿!」章宇伦充当搬家工人,把行李一件一件搬进屋。
看二哥穷紧张,章诗吟取笑他道:「你要是抓住了爱玲的心,根本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不过是小别胜新婚,嚷嚷什么?我们十年抗战都没叫苦了,你有啥好抱怨的?」欧依萍也调侃他。
「现在妳们可是甜甜蜜蜜地同居,少个结婚典礼而已。我却是四面楚歌,草木皆兵,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这辈子都跟妳们没完。」
四个成年人聊个不停,忘了旁边还有个小孩。淳淳向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理解能力是一等一,此时忽然问了句:「姑姑,妳跟欧阿姨是蕾丝边喔?」
「蕾丝边?」章诗吟吃惊地望向侄女,彷佛看到旷世奇才。「妳学过lesibian这个英文单字?」
「奶奶的书桌上有本字典,里面有一页折起来,我看了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淳淳的话让大家都笑了,没想到侯雪琴越不想让孙女看到的东西,越是吸引小女孩的注意。
爱玲摸摸女儿的头,温柔解释道:「这世界上不只是男人和女人,还有很多种特别的人,有的人爱上跟自己不一样的人,也有人爱上跟自己一样的人。诗吟姑姑和依萍阿姨都是女人,她们非常相爱,却得不到奶奶的祝福,这样妳能了解吗?」
「妳妈说得对。」诗吟暗自感谢爱玲的说明,这真是最美的诠释了。
「我懂了。」淳淳想到一个好主意。「姑姑、阿姨,我帮妳们画张卡片,让妳们做王子和公主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要穿低胸礼服,裙子蓬蓬的那种,还要戴钻石项链喔!」诗吟点头如捣蒜,她能有这么开明的侄女真是万幸。
「什么?公主应该是我吧?」欧依萍哇哇大叫。「我还要玻璃舞鞋、玫瑰捧花和五彩缎带!」
简爱玲深深被女儿感动,章宇伦也有同感,两人会心而笑,因为他们知道,淳浮长大后将是个快乐的人,在她小小的心灵中,没什么是包容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