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望月先是耍无赖似的一笑。「那可不是乱教,而且--」然后认真地道:「我还想教妳叫我『望月』就好。」
多婕神情闪了闪,不吱声。
梁望月拉起她的手,引导她抓起画笔,沾了颜料,朝画布点去。「帮我画枚月亮,要又圆又亮的望月--」
多婕猛地抽开手。「我不会画画。梁先生--」她一笑,边往花拱坡道走去边说:「你该上楼吃早餐了。」他要多闻叫他「姑丈」,她虽没为此生气,却也觉得没必要让他太随心所欲。她一向不喜欢太随心所欲的男人,希望梁望月最好明白这点!
梁望月低笑,直接走进屋里。这阳台吊脚楼是多家屋宇地下楼工作室的外头,工作室里陈列了许多建筑模型和画图桌,一些资料蓝图放在架上。多家人手巧细腻,精通绘图。她说她不会画图,他却在架上找到农场医护所的蓝图初稿,设计者和绘图者的栏格里,写的是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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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婕吃过早餐,随即出门。多闻今天不用上学,梁望月骑着脚踏车,后座载她,车篮放圣徒,到多家附近的龙鳞湖作自然观察。
龙鳞湖是座相当大的高原湖泊,湖里有许多奇特的鱼儿,小鹅卵石在清透的湖水里闪烁,野生蒲公英花絮随风纷飞,天空与湖面相互迭映,螺旋状的云朵似在往湖里钻。
他们躺在湖畔草地看云,圣徒也翻白肚皮对着天。
「姑丈,那朵云飘得好快……它很轻吗?」多闻指着天空,问梁望月。
「嗯。」梁望月笑了笑,答道:「二十亿个云粒子大约只有零点五至十七克重--」
「那么轻呀!」多闻惊讶地叫道。
「是啊。」梁望月瞇起眼,云朵映在他眼镜镜片上,他继续说:「今天天气很好,有风有阳光,云就更轻了--」
「它们是搭着高原的风快车,去远方流浪旅行吗?」多闻又道。
梁望月哈哈朗笑。「小闻,妳真有想象力,以后继承姑丈衣钵,当个作家吧。」他坐起身,赞赏地抚抚多闻的额头。
多闻眨细眼眸,跟着坐起身,小脸认真又困扰地说:「可是我要继承爸爸的工作呀,我得当一名建筑师才行耶,姑丈……」她对梁望月感到抱歉。
梁望月神情和蔼地凝视着她。「多家的人都是建筑师嗯?」他在他们的工作室看了一些建筑数据,隐约知道这是他们世袭的家业。
多闻点点头。「死去的爷爷是建筑师,奶奶是画家也是城镇规划专家。我长大也会像爸爸继承爷爷奶奶的事业一样,成为建筑师……」年纪小小已经相当清楚自己未来的人生。
「那--妳姑姑为什么没成为建筑师?」梁望月抚着翻白肚皮睡大觉的圣徒,闲聊似的问着。「她是多家的异类,不会画图,是吗--」
「不是的,」多闻猛摇头。「姑姑不是异类!爸爸说姑姑小时候就是画图高手了,我同学--陶子墨,她家农牧场的医护所,是姑姑设计的!」搬出菜园湾农场医护所当例子,她急着澄清姑姑的能力。
「我知道了。」梁望月笑了笑。他在这座岛上住了三年,根据他日常的观察,岛上人民从事的工作大多是家族世袭,像多闻上学的学苑,所有的教师都姓白,显然这座岛的教育系统是由一支姓白的家族负责。而多家管的无非是建设营造,就因如此,他才感到疑惑--
「为什么多婕选择当医师……」梁望月低喃。
多闻听到他沈厚的嗓音,皱起眉心,说:「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大眼水汪汪地盯着梁望月。
梁望月回过神,看着多闻可爱无辜又认真的小脸,摊摊双手。「没关系,姑丈自己问她。」他站起身,高举双臂,伸懒腰,转移话题,说:「天气很好,如果有帆船,我们也可以像云一样,搭高原的风快车游湖。」
多闻表情欣喜,从草地上爬起,两只小手抓着梁望月的大掌。「我知道船坞在哪里!」她说着,拉着梁望月走上湖畔草坡,沿碎石小径前行。
梁望月回头叫了一声:「圣徒。」
那翻白肚皮的幼狼迅即跳起,乖乖跟上他们。
龙鳞湖的范围极广阔。多闻告诉他,比较多人聚集的地方是在角岩岸畔,那边的湖岸下是绿草坡,而是由黄色大岩块砌成,斜阳一照,就会闪烁金黄光芒,所以又叫「夕日湖畔」,那边有堤岸,可以散步赏落日,因为人多,船坞里的船具也维持基本的日常汰旧。
「夕日湖畔的船很新,可是人太多,我不喜欢去……」小女孩的语意透露着怕生害羞的个性。「这里比较没人来,我和爸爸都是用这里的船。」
梁望月笑着,眸光直视前方。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多闻带他来到眼前这间结满蜘蛛网的旧船坞。
「哎呀!」多闻叫了一声。「我和爸爸好久没来……变好脏,不知道里面的船还能不能用……」
「我进去看看。」梁望月抚抚多闻担心的脸,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板浮坞,走进山洞般的船坞里。
昏暗的船坞,幸好有阳光射在水面上,几艘小船歪七扭八、头尾碰在一起,随着湖水溢溢升升,擦撞出声响。梁望月蹲下身,拉开歪挤的船只,检视一番。有几艘船底迸裂,大半船身泡入水里,还有青蛙在游泳,明显不能使用了,唯一一艘没渗水的,侧舷坏了大半,有些不平衡。
「姑丈。」多闻抱着圣徒在船坞外喊着,一面往里面走。「可以吗?」
梁望月不想让小女孩失望,决定修补一下比较好的那一艘。「没问题,姑丈弄一下就--」他站起身,头一抬,嗓音顿住,长指推推眼镜,仔细盯住悬挂在屋顶脊梁下的东西。「太好了!」他击掌,笑了起来。「小闻,有一艘不错的小帆船喔!」
「真的吗?!」多闻又惊又喜,走到梁望月身旁,顺着他上指的手势仰望。
「啊!真的有耶!我以前和爸爸来,都没看过……」
「可能是不久前有人偷藏的吧。」梁望月笑说。那船身满新的,活动稳舵和尾舵有点薄,像刀片一样,但看起来没问题。他走到船坞尾端,在墙边找到吊绳索具的升降轮,拉开固定夹扣,才想起没有清空水道。
「小闻,妳过来。」梁望月招手道。
多闻回身,走过去。
「待会儿,妳轻轻转动这个摇杆,让船慢慢降下,姑丈去移开那几艘坏船。」他交代着。
多闻点点头,放下圣徒,照着梁望月的话做。
梁望月回身去清理水道,将不能用的船只往旁移,作手势要多闻放绳索。
多闻转了一圈摇杆,空中突然啪地一声,一道灰尘扬开,帆船尾端左右乱摆,轰隆隆地快速坠落。
「啊--」多闻尖叫起来。圣徒胡乱地吠叫,绕着圈跑出船坞。
梁望月来不及闪避,左手臂被尾舵划过。
那帆船尾端落入湖中溅起水花,另一端还高挂在半空。
多闻放开摇杆,慌张地跑到梁望月身边。「姑丈……」
梁望月右手按着左上臂外侧,背靠着结满蜘蛛网的墙面。
「姑丈……你流血了……」她嗓音抖得厉害。
梁望月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深呼吸一口,语气清晰地说:「没事。」
「可是……你流血了……好多血……」多闻像是快大哭的样子,但她吓坏了,反而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