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威廉在沮丧于被截肢之余,更是偏激又气愤,认定每个人都在怕他、嫌恶他。
他丧失了对人的信心,犹如身置陷阱的困兽,对每个人大声咆哮,不仅仅是示威,更是悲愤的宣泄,同时也是警告,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这些都治得好的。只要你的伤势再好一点,就可以去做义肢、去整容——」
「好噁心,我才不要在身上弄什么假手!」威廉高声反驳着,「而且妳骗我!我自己很清楚,这张丑脸就算动手术也无法还原——不,甚至连普通的标准也达不到吧?」他的表情狰狞异常。
「你怎么知道——」珍珠不觉脱口而出,旋即用小手捂嘴,心虚得垂下小脸。
「哼!」连她也不敢看向自己了吗?又遑论其它人!威廉冷笑地看她回避的小动作。
医术再发达,终有做不到的事。一度灼伤发红,二度灼伤伤及皮下组织,起水泡流脓,三度灼伤感觉神经坏死,皮肉亦会溃烂,就算是动了整型手术,还是会留下疤痕。
如果不是在这场灾变中受伤,威廉或许不至于那么怨天尤人吧?想想也是,换作任何人都应该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将心比心,珍珠按捺住被他怒火波及的委屈,忍气吞声的陪伴威廉,哄着他上医院去做复诊,然后夜复一夜只敢站在房门口,不敢真的进去陪伴他,以免伤及他的自尊,只敢偷偷的、默默的掉泪……
这场飞来的横祸,折磨的不只是他,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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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认为威廉的伤势确实稳定下来了,同意他可以搭机返家。
因为恐怖攻击事件的关系,机场一度关闭,再度开放时,搭机的旅客却减少一半以上,现场看起来好不冷清。
机场的候机楼里,许多人分散地落坐,等待登机。
大人们头低低的各做各的事,倒是有几个一派天真的儿童还跑来跔去嬉戏。
「别再乱跑了,汤尼。」一个可爱的黑人小孩一度被妈妈拉住按坐在座位上,但安静不到几分钟便又从椅子上跳下,拿着玩具车在地上横冲直撞。
咻咻咻——咻?玩具车遇到障碍,撞到一只大脚停下来,黑人小孩抓起玩具车,抬起头来,在看清楚威廉的模样后,吓得放声大哭。「哇——妈咪!」
一旁的珍珠被男孩突来的哭声吓住。
「怎么了?」经历恐怖攻击事件后,机场内的警力倍增,人人危机意识提高,小孩子的尖叫声立即引来众人的目光,短短几秒内,不仅是黑人小子的母亲,穿制服的、便衣的警察全都拥了过来。
「不准动!把手举起来!」一名警察对着威廉和珍珠大喝。
「呃?」珍珠吓了一跳,「你们要做什么……」
戴着帽子与墨镜的威廉,藏在阴影中的面容微微一绷。
「把手举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警察先命令了再说。「双手!」
警察立即发现女人是照做地举起双手,可是男人却像是拿乔地只举起一手,连头都还是低垂的,教人看不清楚。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珍珠觉得好冤枉。
「……是啊!小弟弟,你为什么要叫?」低沉粗嗄的怪笑声,威廉抬头,顺势摘掉帽子及墨镜。「是因为不小心看到我的脸吗?」
「吓!」瞬间,周围的人也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看威廉那张纠结的脸孔。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一切似乎又恢复正常。
威廉四周的旅客一个个不自在的起身走人,换到更远的位子,结果这一大排的座椅最后竟然「清空」到只剩他们两人。
威廉一派冷然,不动如山,但是珍珠却觉得无形的压迫感好大!「我、我去一下洗手间……」不行了,她真的需要喘口气。
珍珠匆匆想推开洗手间大门——
「刚刚那个男的吓死我了!」
「对呀!钟楼怪人一个,如果我是他老婆,早就逃走了。」
欲推开门扉的小手一顿,只思考一秒钟,珍珠又冲回候机楼。
是啊!那两个小姐的交谈点醒了珍珠。
她怎么可以丢下威廉落跑呢?她的喘不过气来算什么?那恐怕只是威廉的痛苦的千万分之一罢了。
「威廉!」
座椅上的修长男人已经不翼而飞!
「威廉?」珍珠情急地叫喊,忽地发现他正站在稍远处的落地窗前,仰首注视着蓝天白云。
「威廉……」她破涕为笑,娇小的个头往前飞奔,张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背,脸颊软软地偎上,用力来回磨蹭着。
他立即一僵,背脊上的肌肉坚硬如石……她预料得到,但还是鼻头一抽。
「有什么好哭的?」下一秒,他粗声的询问紧接着响起。「难看死了,哭什么哭!」
「人家……」可是呵,她却在他的粗暴声中听见那么一丝丝往昔的温柔。「难过嘛……」脸颊蹭得更用力了。
「变成这种该死模样的人是我!」
「那有差吗?」她软绵绵的细语有效地安抚他的情绪。「威廉,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是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难道我就不会感同身受?」
他立即放松了一些些。
「我们就要回家了,相信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她乐观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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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会否极泰来——
珍珠这满怀的信心从机场一路王戴尔蒙庄园,不断遭受严重的考验。
机上的空姊在为他们进行送餐等各项服务时,是一副强忍害怕的表情,还差点把餐前酒打翻泼到他们身上……
海关人员看看威廉,对她露出敬佩与同情的表情……
而威廉早已将悲痛化为怒火,不论对谁都怒目以对,以维持住最后一丝尊严。
「别理他们。」珍珠执意地挽着他的手臂,螓蚝首亦高高仰起,她不在乎他人异样的眼光,只关心他的反应。
终于,漫长的旅程结束,房车在戴尔蒙庄园大门口停下。
珍珠大大松口气,露出开心的笑容。
「来,下车吧!」率先蹦跳下车的她,转身向他伸出手。
「不要理我!」威廉却是忍痛挥掉她的小手。是的,不要理他吧!珍珠为什么不像别人那样,愈是嫌恶他愈好?
威廉的表情很冷,却又无法真正的绝情。
如果真的是为她好,他应该把她推得开开的。
他已经是个残废,不再是个可以守护她的男人,珍珠还那么年轻,何苦跟他这个残废在一起?
「来嘛!大家都在等你耶!」珍珠笑咪咪的,不知道他内心的起伏。
有那么一瞬间,他着魔似的,真的就想把大手伸向她——
迟疑了会儿,他还是选择退缩,往另一边的车门靠去,再度沉浸在自我凌虐的黑暗里。
「威廉!」他在蘑菇什么呀?害羞吗?珍珠转念一想,绕过车的另一边。「下车吧!」冷不防打开另一边车门拉人。
「什么?」威廉猛一回神,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已经被一双纤细的小手拉下车,站在众人面前。
该死!威廉一回过神来,立即反射性地低下头。
「威廉——」呃,气氛小尴尬了!珍珠张口欲言想缓和气氛。
但是老夫人快了一步,「威廉·戴尔蒙!」她的声调是一派森寒及威严。「你的表现有够孬种的,怎么?受了点皮肉伤回来,就羞于见人了?把头抬起来看我!」
「——请您少管闲事,老夫人。」威廉一开口,走调粗嗄的嗓音便博得众人注意。「滚!统统给我滚!」尽管是低着头又戴着墨镜,但是他仍有着被人看穿的不安全感,这让他觉得脆弱,又因为脆弱而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