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乔宾点头。剩下的事他都知道了,原晓玫为什么在这里工作,为什么画个花脸他也知道了。「晓玫欠你多少钱?」不知不觉中,他喊她的名去了姓。
「没交健保费,也没钱付医药费,医院要赶人,秀琪她娘家也被借穷了,你该知道嘛,借急不借穷啊!晓玫没办法,只好来求我让她工作,前前後後向我借著先付,一边工作还钱。还得差不多了吧,只剩五六万。」没直接回答,老板倒是交代了前因後果,
虽是这么说,但老板心里知道没那么容易。秀琪还在住院,昏迷这种状况又不是晓玫她自己能照顾的,只怕是还完还得再借,就这么累著直到有一天秀琪她……但看眼前这男子,似乎全都想好了似的。
「我等会提款给你。」乔宾没想就说著。「你叫她别来上班了。」
对於他要替原晓玫还债,老板像是一点也不讶异,反而是扬眉问:「不担心我是骗你?为了你的钱?」
乔宾微笑。「是你教她画花脸的?」
「啊?」老板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描绘的重点与用色挺像。乔宾心想。「你既然教她画花脸,又怎会骗我?」
「啊?」老板又是一愣,随即才意会。原来他知道自己不欲晓玫被登徒子烂男人纠缠,才教她「化粧」,既然自己会有这种好意,又怎么会骗他?
「附近哪里有提款机?」乔宾拉下墨镜问著。
老板终於瞧见乔宾的眼,那是一双温柔爱笑的眼睛呢。她微笑想著。「由这门出去,转角就有。」
乔宾微笑,随即踏出门去,留老板一人倚著袅袅烟圈,望著乔宾的背影,心里感慨著或许陈秀琪的女儿终能比母亲幸运。
不到几分钟,就见乔宾带著一叠钞票回来,直接交给老板。
「没那么多……」老板拿著一叠钞票,直觉道。这叠比五六万该有的还厚。
「多的算是帮我忙,把她解雇。」乔宾好笑道。
「我该怎么跟她说?」好端端地,晓玫乖乖地,她无缘无故要人走路,那理由该是什么?
乔宾拿下墨镜,露齿微笑。「你就说她的粧太花,吓跑了很多客人吧!」
「啊!」老板楞了一阵後,感觉啼笑皆非。
「还有,别跟她说起我。」乔宾又笑,想到了什么,拿出名片。「我需要补个眠,劳烦你在她最後一天上班收工时,打电话叫醒我。」
老板楞楞地接过名片,连忙点头,这才顺道瞄了上头的名字。原来他叫乔宾啊。
也没等她回过神,乔宾即戴回墨镜由边门离去。那老板先是呆呆地笑了一阵,笑得仿佛自己的亲生爱女找到好归宿般,随即又想起什么,连忙奔到镜前,瞧著自己的浓粧。
「这样的粧真的会吓跑客人吗?」老板喃喃。「我只是想赶走登徒子而已啊,莫非这是生意不如隔壁的原因……」老板不断思量著。
第五章
早在老板打电话叫乔宾之前,乔宾就醒了。严格说来,该说他只合上眼养神,一边任由那连自己都讶异的念头飘来荡去,直到那澎湃的情感远远大胜於理智,他才叹了一声,随即又露齿微笑。
虽是分神,他还是在她踏出柏青哥店的同一刻瞥见她,仿佛她远远的脚步声正拍打节拍,而自己的心跳跟著应和似的。
此刻的她,仍是花脸一张,但神情却是疑惑万分,整个人看来有点呆。是因为他害她失业,而搞得她不明所以吗?
她缓缓行著,脚步有些阑珊,背对他远去。瞧不见她的脸,但依她那垂著的头与举步维艰,他想像她可能有的咬唇模样,像是思考未来的经济来源一般。
但他实在想太多了。
只见她和一人撞上了,被撞著的年轻学子还一脸呆楞,就听她回骂——
「你死人啊!走路不长眼睛啊!去!」她哼了一声,比了个手势,掉个头见公车来了,又蹦蹦跳跳跃上车。
乔宾暗记下公车车号,发动座车,一路跟著。不禁想著,现在五点多,她又要往哪里去?公车的路线与他住的地方相反,难道她真要像喻子所说的「一去不回」?
才有些忧心想著,只怕自己又得使蛮力抓回她,抬眼一看公车上那大大二字,不禁哑然失笑。她是要去三重,回家。
家里有什么呢?除了个会揍人、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渣,还有什么值得让她回家?该说他高估十七岁少女的独立吗?转念又想,她总该回去睡觉洗澡啊,也就因为睡在不像家的地方,她才会连沉睡都皱眉。
一路乱想,直达目的地不远,就见她下车後,一改原本蹦蹦跳跳的姿态,东张西望打探四方,以这般一路躲藏的鬼祟姿态回家。行到家门附近,她又转头四望,吓得乔宾以为自己露出踪迹。
但她不是在找他。她根本没有探寻来往车子,而是平视搜寻,像在找什么路人。然後,她掏出硬币,拾起旁边的公共电话,拨号。
乔宾由她侧面,瞧见她只是提话筒没说话,也不像听取留言或转接般再按下什么键,只是听著话筒,双眸警觉地望望四周与三楼,让他不禁非常疑惑,想著她究竟在干嘛。
将近两分钟後,她挂电话,取回硬币,又左顾右看,确定什么之後,才蹦蹦跳跳地奔进破旧公寓里。
该跟上去吗?不现身跟上去,万一那人渣又揍她怎么办?
才熄火,突然一个想法袭来,让乔宾笑著猛敲自己的头。自己十二小时前才来过这里啊!李木新不是说他被派来守著张保山?眼下李木新不在,自然张保山应该不在。
她没他这般财力收买人,也像是不知李木新这号人物,只怕她拨电话等半天,就是打回家里要确定里头没人渣的啊。
虽是爱死她可爱的脑袋,但乔宾仍是不放心,拿起电话拨号确认。
「李木新吗?我乔宾。」
「乔……乔先生啊。」
「还记得我吗?」虽是废话,但总该给人回神嘛。
「记得。当然记得。」
「吃过饭、睡过觉了吗?」
「吃过、睡……睡过了。刚接班呢。」
乔宾呼了一口气。「张保山人呢?」
「他……他正拿著房契在和钱庄周转……」李木新小声道。
乔宾扬眉。「他若离开要回家,你打电话告诉我。」
「当然。当然的。」
「木新。你很好。」你该当好人的。
「谢谢乔先生。」李木新有点腼腆地回著。
收了线才等不久,她又出现了。
假设他没捞起睡死在浴缸里的她、假设他没帮她擦头,只怕他现在猛然瞧见那张素颜、加上一身T恤牛仔裤,会一时认不出吧。
不是那想让男人退避三舍的大花脸,也不是那企图勾引众生的小罗莉装扮,她洗去所有彩粧,什么都不留,顶著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左手拎个纸袋,右手抓著像是素描簿的本子,皮包斜背,四望一番後,露出类似好险的表情,又蹦蹦跳跳搭上公车。
感觉心脏跳得很快。乔宾扯下墨镜,终於顿悟,若只是同情与好奇,本该只是跟到柏青哥店就罢了,剩下的行为举止,与变态偷窥者无异,自是因为理智早被丢弃在一旁。
让他奇怪的是,这种心情怎能来得这么快?他才认识她不到二十四小时,但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她解开了密码。
嗯,很好笑。
她是蹩脚的小偷,但她只用这三脚猫功夫,就偷走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