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惊骇地知道自己杀了人时,那唯一支撑着她没有自杀的原因,也还是他。
她好想他!
就算只见一面也好!
如果堂叔死了,她被判了死刑,她会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见他一面,但她没死,出了狱后这种奢念反倒不敢再碰了,他登在报上的寻人启示她看过,却只是淡淡一笑置之,但她没想到的是,他却依旧固执地在寻找她,并在找到之后一再以行动来表明真心。
他在夜市里叫卖、在记者们面前坦然告白,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那已然硬化且生了刺的心,不得不悄悄地软下了。
既然他爱她,她也爱他,那为什么不能敞开心胸,如他所言,给他也给自己一个开启新生命的机会?
她哭了,眼泪扑簌簌直落,滑到了他脸上。
她的眼泪让夏天倏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竟因着愤怒而强吻她。
虽然她的滋味果真如他多年来的想象般妙不可言,虽然她唇香如蜜,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立刻终止。
「对不起!小静,对不起……」
他心慌意乱喃喃道歉,她却只是紧闭着眼睛微僵着脖子,突然一个使劲,化被动为主动地将他的头拉低靠近,要他继续吻她。
也许可以的,她心底生起期盼……
他是夏天,是夏天,他对她的意义不一样,也许可以……
宁夏逼自己放松,感觉自己彷佛被围簇在一座温暖的城堡里,由着这座城堡为她挡去了现实的风雨。
「我爱妳!小静,不是虚无幻觉……更不是年少憧憬……而是随着年月逝去却无能为力、无法戕阻的情感堆积,十年前……我就已经想要吻妳了……」
她喘不过气,她没有了声音,因为他那轻烙在她耳畔的深情低语。
夏天低沉的嗓调像是定身咒般将她牢牢地定在他的怀里,他俯首吻着她的额际,继之一路蜿蜒往下挪移,他小心翼翼地,像溺爱着遗失了多年的宝物。
她微颤的长睫,粉嫩的脸颊,娇呼着馨香气息的唇瓣,都被他的唇一一滑过并宠爱过了,他的嗓音让她卸下了所有防备及武装,在武装底下,她也不过是个需要爱,受过伤的孩子罢了。
他们的吻不断加深,激情的喘息不断加剧,直至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伸出一只大掌撩起她T恤下襬,那带着灼热温度的指尖缓缓爬上她柔软白皙的软躯,那暧昧的触感让她起了全身的疙瘩。
那大大小小的疙瘩让她想尖叫、想抗拒,但她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夏天!是夏天哪!
但宁夏再也忍不了了,她整个人僵硬,张开了眼睛,眸中满斥着惊骇,接着她发出一长串无法停止的尖叫,那种形似小兽受伤哀鸣的恐惧尖叫,她甚至用长长的指甲去抓他,还用脚猛力踹他。
夏天感觉到事情不对劲,抽回手并将她拥在怀里,低头在她耳畔不断低语。
「乖!小静,没事了,没事了……」
他一边将她搂紧,一边试图用声音抚平她的情绪,却发现她双瞳失焦、尽是在尖叫,她那表情就像是个快要溺毙的孩子。
她的眼睛虽是张开着的,但里面却没有他。
「没事了,小静,我是小天,是夏天!是那个被妳从鬼屋里带出来的瞎眼男孩,是哪个被喊做『宁静的夏天』的男孩……」
他在她耳畔轻哄,由着她又捉又咬、又踢又踹,等到他终于安抚了她并让她停止尖叫时,他脸上、臂上都已无法避免地挂了彩。
宁夏转过头,眸子像是隔了千重纱帐,彷佛终于认出了他,然后她哇地一声哭倒在他怀里。
「不要让他再碰我,小天,他好脏!他虽然已经死了,我却永远也忘不了他肮脏的大手爬在我身上的感觉,他说过的话我也永远忘不了,他说,我的脸像个天使,身子却是个魔鬼,会引男人犯罪的魔鬼,还说只要做过一次,我就会爱上这种感觉的,但我不要,我一点也不喜欢!我恨他!」
她倒在他怀里哭得抽抽噎噎的。
「小天,你不会再喜欢我了,我早不是那个小宁静了,他虽然未能得逞,但我已经被碰脏了……」
「嘘!」他柔声阻止她自贬的话,「妳再这么乱说话我又要生气了,妳一点也不脏,脏的是那个意图对妳施暴的大坏蛋,乖!他已经死了,再也无法对妳产生任何威胁了。」
「不!你不懂的!小天……」她仍是哭着的。「他没死,他还活在我的梦里,我常会梦见他,梦见他肮脏下流的眼神,梦见他说我的身子是个魔鬼的话……有时候我会想,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曾在无意中做出什么举止给了他错误的联想,所以才会害他做出了不该做出的下流事情?可是我却去伤了他,也许,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胡扯!」夏天厉声制止她的话,一手抬高她的下巴,用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强硬语气说:「小静,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就是明明是自己干了坏事却还想为自己找借口脱罪的家伙,他心术不正,他色欲熏心到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这种人说的话妳竟放在心上?竟用来惩罚自己?竟让他连死了都还能不放过妳?」
宁静终于安静了下来,那被泪水涤净的双瞳更形澄澈及脆弱,在尖刺及防备都被卸除了后,她彷佛再度找回了昔日的自己。
心清神明,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原来如此……」他语气沉重的开口,终于明白了。
「所以妳才会多年来宁可将真实的自己掩藏在伪装底下?宁静,妳是个小笨蛋,妳堂叔伤害妳只是一时的事情,妳却将他那为逞兽欲所编出的借口放进心底,重复伤害着自己,甚至筑了墙将自己关在里面。」
他不舍地叹气,将僵愣着的她轻轻拥进怀里。
「所以这就是妳坚持要与我兄妹相称的原因?小静,妳要相信我,我不会强迫妳,更不会去做出伤害妳的事情,但妳要我放手让妳走?我真的办不到。我可以承诺不会碰妳,但是妳一定要在我触手可及、让我可以照顾妳的地方,因为我实在是怕极了那种必须倚靠着思念才能够活下去的日子了。」
她又掉了眼泪,但这回她已能容许自己靠近他胸前,用他的衣服来吮接她的泪水了。
夏天并没阻止她的泪水,他知道这场泪雨已经压抑了太久,是该找个机会宣泄的了,泪水流尽,天空涤清,他期待着那个晴空万里的宁静再度出现。
他让她哭了好一会儿才领她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了窗帘,剎那间出现在两人眼底的是台北市的美丽夜景。
他的总统套房位于饭店顶层,居高临下彷佛可以拥有整个世界。
但他知道他的世界并不在脚底,而就在他身边。
「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小货车上,妳对流星许的愿吗?妳说:『流星呀!我叫做宁静,我希望将来能有一天可以和小天一块坐在星空下,看星星。』在当时,我始终当妳是个大傻瓜的。」
宁夏失神的双眸缓缓凝聚了焦距,浅浅漫生着雾气。
「小静,直至此时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如果少了傻瓜,又怎能有令人至死不渝的真情?」
雾气凝聚,那绽在她眸底的璀璨星子再度化做了泪水,恣意地泛滥成灾了。
第七章
如海浪微波,老山东坐在竹藤摇椅里前后摇着,这天哪,台风过后热得出奇,不像秋天,反倒还比较像是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