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被打,又被大声喝斥,曼沁傻了一下,回过神来,再度感受到他的照顾,心头一暖,感慨地说:「如果简大哥能分一些开朗乐观给我就好了。」
「吶,给妳──」简瑞安拉起她的手,给她一个要Big five。
虽然孩子气,却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开心地笑了。
「妳呀,就是想太多,没事烦恼一大堆,真是的。」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奇地问:「我听人家说,儿时成长过程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妳哥对妳不错这我知道,难不成……妳爸妈对妳不好?」
「才没有呢,是我自己胆子小。」她顿了一下,突然有所感悟地说:「如果要说有什么的话,倒是有一些亲戚对我说过奇怪的话,叫我要认命,不要和哥哥争,要报答父母养育大恩。以前总以为家里重男轻女,所以才会特地跟我说这些,现在回想起来,我想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世。」
哇靠,小小年纪就被耳提面命要认命、要不争、要感恩,难怪她总是瞻前顾后、羞羞涩涩的,原来她是被吓大的。
为了安慰她,他消遣自己给她听。「哈,说到重男轻女,我老头才天下第一!我妈为了生儿子,一口气生了六个女儿,一直到第七个,也就是我,才生到儿子,要是我还是个女的话,我家就凑足了七仙女。」
曼沁略微下沉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他怡然自得的戏谑给拉了回来,小手掩着粉唇开怀大笑。「难怪你这么懂女孩子的玩意儿,原来有六个姊姊调教。」
他一脸受灾户的表情,「三娘教子就够可怜了,我有六个,六个欸,妳想想看,我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六张嘴?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不会呀,我觉得她们把你教得很好。有个美发师的弟弟一定很棒吧,随时都可以有漂亮的发型。」
简瑞安忍不住怨叹一声。「别说了,我老头死都不肯让她们给我弄头发。」
「为什么?」她斜着头纳闷地问道。
她已经有那么多烦恼的事了,他又何必把自己的茶包说给她担心呢。他岔开话题,站起来指指厨房方向,「主菜应该好了,我去拿。」
「还有?」她惊嘤一声。
他浓眉一沉,装出酷刑问候的狰狞表情。「到目前为止只上了开胃酒、开胃菜、汤品、鱼菜,接下来还有主菜、冰淇淋、色拉、奶酪、甜点、水果、咖啡,有兴致的话还可以喝点餐后酒。」
「喂猪吗?」不知道撑死算不算十大酷刑?
「有这么高级的猪饲料吗?」
「猪都比你们两个上道──」等不到简瑞安进来拿主菜,大厨亲自送出来,听见这两个不知感恩、不知死活的家伙把他的精心料理说成猪饲料,他双眼一瞇,闪着诡谲的杀气。
简瑞安和曼沁关节僵硬地转头,吓得赶紧陪笑。
「接下来,就由我亲自上课吧。」大厨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边进行接下来的餐点,边考简瑞安相关的常识,不留情地猛钉他,等玩够了,才心情愉快地放走两人。
总算结束了,简瑞安忙不迭地带着她逃离凡事太过认真的大厨朋友,开车载她上了高速公路,往乡间而去。
「简大哥,我们要去哪儿?」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他回眸看着她天真的笑容,黑瞳中升起一抹担忧。
车子穿越了大片田园,拐进幽静的产业道路,在一条大圳沟旁停下,他打开车顶的天窗,拉她站起来。她惊讶地用力眨眨眼睛,犹豫不到半秒就脱掉鞋子,跟着他趴在天窗口。
一探出天窗口,夏日午后的风吹散她的长发,轻柔的发丝抚上他的脸颊,她笑着拢住头发,低声道歉。
千丝万缕的发丝有如千万只小小手,轻轻拨弄他的心弦,心底有种微微的骚乱……
天窗口本来就小,他故意张开手臂,靠着她光洁滑腻的粉臂,这样的接触彷佛使他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满足,嘴角绽放得意的笑容。
她不好意思地抓好头发,和他肩并肩地趴在天窗口,相依的臂膀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温度,她感到些些不安的燥热,却又不舍得移开。
他们就这般不言语,并肩而立,一起望着蓝色晴空、绿色田园,一起听着蝉鸣风声,心跳合鸣……
感觉好舒畅!
「那个四合院好大、好漂亮。」她遥指不远处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前方水塘莲花盛开,后方山丘竹林挺秀,红砖建筑格外显眼。
他微微一笑,真不愧是一家人。「一般比较常见的是只有一个ㄇ字型的四合院,像这种两进院落的四合院比较少见,看得出来这户人家以前应该还满风光的。」
「早知道就带照相机来。」
「有件事比照相重要,妳上次不是说想见见妳外公外婆吗?」虽然早就决定了,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担心,果不出其然……
曼沁僵住了,弄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气、恼怒还是紧张。她用力地喘息几下,像缩回龟壳内似的坐回车内,控制不住情绪地对他大声──
「我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真的想见他们……」
她破天荒地对他发脾气,而他竟然高兴地笑了,他跟着坐回车里,两手挂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相处愈久,了解愈多,他愈觉得不对,在这出看似凤还巢的大喜剧中,其实隐藏着不少苦处,她的沉默并不代表她没有想法,只是不说罢了。
她太会为他人设想,却不善表达自己,看得他好心疼,忍不住想推她一把,推她走出那个好孩子的壳。
「不用多久妳就要到美国依亲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与其抱着一肚子的疑问和缺憾,不如选择勇敢面对,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没有遗憾,我是这么想啦,所以就自做主张带妳过来。妳要生气就生气吧。」
「我当然生气,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我没有你勇敢,我胆小,我不敢问他们为什么要让妈妈一个人在外面生下我,不敢问他们为什么不认我,既然二十年来他们可以不闻不问,我又为什么要见他们?!」她生气地握拳大叫。
「不为什么,为妳自己。」简瑞安平静地说。
她按着胀痛欲裂的心口,愤怒地嘶吼,「简大哥,你说得好轻松,可是我好难过,你知不知道?!」
自从知道身世之后,疑问慢慢地冒了出来,对母亲、对父亲、对外公、对外婆……对那些应该呵护她的至亲。
在感到缺憾的同时,一股怒气缓缓生成,她不想怨天尤人,也不想提那些已成事实的憾事,所以她劝自己忘记那些想法,小心地隐藏心情,可是他为什么偏要挑破她的伤口?偏要逼她面对难题呢?
「我知道,我陪妳。」他明白她不至于恨,但终究难以释怀、无法谅解的心情,他也知道她选择了逃避,但与其让她压抑着伤口,他宁愿发狠将脓挤出。
大手包住愤怒的小拳头,强而有力地一握,就像在说:别怕,妳有我,我在妳身边。
感受到他的心意,这些日子梗在胸中的愤慨与不甘像冰一样慢慢融化,融化的水从她的眼中溢出,假装的坚强散落一地,她软弱地靠在他厚实的胸口大声哭泣。
溢满胸怀的悸动无以言说,他情不自禁地紧抱住那依靠的身躯,心甘情愿地把胸膛借给她,浸湿衣衫的泪水沁入心底,化成想要保护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