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敛下眼睫,她心中昭明,含笑召来茱儿,当是午后游园。
这寒玉庄中的青莲池仅有一处。
临去之时,茱儿替她要将焦尾琴收起,柳陌突然出声制止。
她走到焦尾琴前方,执起琴身,而后,将它拋上空中--她不看它,但掌面推出一道风劲,焦尾琴重新落回桌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已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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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山碧回来,看见他的妻子仍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窗外飞雪。
「还没睡?」他问道,既碰上了面,总得寒喧几句。
「嗯。」柳陌转过头来,看见丈夫正解着披风,她也不动作,依旧坐在她窗边的榻上,「我有些话想问你。」
「妳说。」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说的是不是真的?」柳陌轻拂着自己完全未扎起的长发,挑起发上落雪,看似问得阑珊。
山碧被这话触动,像是过去的所有甜蜜一起涌上了心头。但是他的心中有一道锁,妻子吞药的举动将它缠得更加死紧,而她曾经留下的补句,更令他不由得感到荒谬。她既以诗句否决了他的誓言,又何需特地提起来嘲弄他呢?
然而,他也不想再出言刺激她让她情绪波动,因此只是沉默。
「谢谢你的温柔。我想我是懂了。」柳陌扬眉一笑,「人都有他的本分,什么都别贪。你……」她眼中饱含深意,望住山碧,「恨我也好。」
山碧模糊地猜想着她这样说的用意,他不经意的视线扫过屋内的角落,看见了被随意拋下的那两截断琴。
--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恍惚地,山碧察觉到有些他所未知的忧惧,正如野火一般,朝着离离原上草快速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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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此时找上我,难道真能不计旧恨?」说话的是名拥有低沉嗓音的中年男子;他背对着另一人,话语回荡在石室中更显幽深。
一处隐密的地窖,厚重的石门将内外一切声响阻绝。
「江湖打杀本是常情,旧恨更不是现在我所关注的东西。」回答的是一名青年,摇曳的火光照得他深刻的轮廓更加魅惑难分。「我这趟来是要告诉你,我可以不计利益报酬与你合谋出兵。」
「我为什么要与你合谋?」中年男子轻嗤,轻摇轮椅转过身。「世人皆知白杨、寒玉两庄于今年联姻。洗庄主,您可是故意要挑拨我们两家友好的关系?」
「哈!明人不说暗话。杨庄主,你连女儿都牺牲了,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洗尘寰扬眉,「如今攻不下洗华庄,我想,或许您也会愿意改变策略?」
「是吗?」杨允朝但笑不语。
「寒山碧可以给你的东西,我洗尘寰一样可以。」
「哈。」闻言,杨允朝沉默半晌,突然笑道:「不瞒你,我手上已有寒玉庄最为机密的把柄,要打下寒玉庄,只在指掌之间。」
「机密?是柳陌说的?」洗尘寰听见他的话,平静的脸容闪过一丝激动,随后眸光更加坚定。「既然你早已布下她这颗棋,何不趁此佳机行动?上回攻打洗华庄造成白杨、寒玉元气大伤,如今你若与我共谋,定是如虎添翼。」
杨允朝听着洗尘寰的话,沉吟不语。他的确已掌握了青莲池的秘密,但是洗尘寰也没有说错。近年白杨庄势力有消退之忧,加上骆山之役全力一击却损兵折将,要单独打下寒玉庄,他其实并无把握。
今日洗尘寰找上他,他惊讶,却也认为可以一用。
「说出你的条件。」杨允朝问。他当然不会傻到相信洗尘寰一无所求。
「你的三女儿。」
「柳陌?」杨允朝一声笑,原来这就是他这么主动的原因。「你真是不死心。她都嫁给寒山碧这么久了,你还想要她?」
「拥有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一想到她,他的眼神柔和,轻轻道。
「哦?」杨允朝眼光游移,没有放过他的表情。「你的眼光不错。柳陌是我最珍爱的掌上明珠,她的价值不会低于寒玉庄。」
闻言,洗尘寰收起心思。「杨庄主这是答应了吗?」
「十二月初七,会合地点我再通知你。」
「痛快。我必定全力配合,打下寒玉庄取寒山碧的人头!」
「等等。」杨允朝闪过一抹精光。「柳陌要求,放过寒家姊弟。」
「不行。」洗尘寰斩钉截铁道。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杨允朝抚抚长须。「总不能要我这做爹的言而无信吧?」
「寒玉庄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唯有寒山碧的人头--是我的。」
「这怎么行呢?」杨允朝皱眉,苦恼地说:「这样一来,那我与你合作的结果可是连女儿的心都输掉了,她可是我最娇宠的女儿……」
「除了这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哦?是吗?」目光对上洗尘寰,虽然不知为何他如此执着,但……杨允朝吸了一口气。「你愿意用洗华庄来做聘礼吗?」
乍听,洗尘寰挑眉。早知杨允朝这老狐狸的性情,但还是想不到他这么贪。
见他迟疑,杨允朝轻笑。「算了,看来柳陌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比不上……」
「我愿意。」他笑着答,眉宇之间无一丝痕迹。
寒山碧死,他就能给她三书六礼。只要有了她,事业他可以再拼。
他短短的答复不知该说是在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内,只是杨允朝在听见他这样说时,还是掩不住讶异,而后又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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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地百草干,华容碧影生晚寒。」
愁夜的黑幕铺天盖地。肃风大作,火光向四面八方扩张它的疆域。
男子支剑,手按心口。他素来很少与人对战超过半个时辰,但眼下局面,岂容得他喘息?如潮水一般窜进的黑衣蒙面客,杀之不尽的仇敌。
「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谁家的小女儿在这时候还唱着歌……他一阵闪神,但仍及时反应过来,推剑挡住当头的一击,格退黑衣人的力气,随后再横砍下一剑。
接着飞快掠过矮栏,他赶到旁边的妇孺周围,将他们身后的黑衣人立时格毙。
「快走,这儿不能待!」
仓卒说着这话,他却几乎要呕出血来,心头的鼓动益发剧烈,每撞击一次,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连他自己都不能够担保还能感觉到它的下一次律动。
如枯兰哪……他岂不是正燃烧着残败的生命,为着能拖一刻是一刻的生存?
「衣如飞鹑马如狗,临岐击剑生铜吼。」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即使是攻打洗华庄那次也不曾,尤其这些鲜血还是从他每天一起练武的同门身上流出……
杀。他的耳朵里只听见这个字眼。
飞翼般盘桓的白绸衣袂,透染着刺眼的腥红。
「旗亭下马解秋衣,请贯宜阳一壶酒。」
酒滴黄土。酹亡魂。
但是杯酒洒向地面,只发出了哀沉的低音,随后就连一点湿痕也看不见了,又何曾真的到了九泉之下?不过是生者的痴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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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