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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佣人疑惑地转过头,立刻被贴在身后的四张脸孔吓到。

  「吓──」他们怎么……

  「刚才君翰说什么?他说要搭公车?」年纪较长、颇具威严的是冯君翰的父亲冯坤邦。

  「不对啦!应该是搭火车才对。」年过五十却依然风华绝代的妇人,是冯君翰的母亲詹佑馨。

  「应该是飞机吧!」斯文沉稳的年轻男子是冯君翰的大哥。

  冯君翰的二哥长得和他最像,纳闷地道:「搞不好是航天飞机。」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答案。

  冯君翰离开家门后,走路到公车站去搭公车。他不记得自己这辈子曾经搭过公车,连该搭哪一个方向的哪一班公车都不晓得,还是问了人才知道。

  今天气温比昨天更低,以往搭惯暖气房车的他,缩着身体在寒风中等了好一会儿,冷得鼻水都快流下来,公车才终于来了。

  他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上车了,不料原本分散的等车人潮忽然一窝蜂全往前挤,大家好像不要命似的,拼命往哪个小小入口挤上去,把他吓得往后退。

  这一退,就再也挤不上车了。

  当整辆公车被挤得像只吃得太撑的大鲸鱼,摇摇摆摆地上路时,冯君翰只能欲哭无泪地目送它远去。

  看来,又得继续在寒风中吹风受罪了。

  第二辆公车到站时,他有了经验,不敢再随便退让,这才如愿挤上车。不过想也知道没位子可坐,他像三明治里的小黄瓜一样被夹得扁扁的,而且动弹不得。

  公车引擎发出可怕的哮喘声之后,开始缓缓上路,随着速度的加快,公车也开始摇晃起来。

  他难受地抓着吊环,不但得忍受公车的剧烈摇晃,还得应付不时的紧急煞车和加速直冲。拥挤的公车上人挤人、肉贴肉,各种体味、汗味、香水味、发胶味还有公车的汽油味,五味杂陈的气息扑进他的鼻子里,让他吸也不是呼也不是,几乎快窒息了。

  好不容易熬到公司附近,他逃难似地冲下车,吸进第一口新鲜空气,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不想再搭公车了,可是一个礼拜的第一天才刚开始,哪有现在就打退堂鼓的道理?他没那么容易认输的!

  他整理好因挤公车而凌乱的衣衫,迈开大步往公司的方向走。经过一辆卖早餐的小货车旁,他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餐,这会儿已饥肠辘辘。

  于是他走到餐车前,双眼迅速扫视一周,看到火腿蛋汉堡好像还不错,就请老板娘帮他包起来,问了价钱是三十五元,他喃喃地道:「真便宜。」

  取出千元大钞正要付帐时,忽然想起自己一个礼拜只有五百元支出,算下来每天只有不到一百元可以用。

  而他刚才搭公车花去十五元,再买个汉堡三十五元──就超过一半了!他既尴尬又不舍地放下汉堡,对老板娘说:「对不起!我想换其它的东西,可以吗?」

  老板娘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想换什么?」

  他又看了看,冒着蒸气的透明蒸笼内,排列着白胖胖的包子馒头,一旁的价目表上写着:馒头七元,包子十五元。

  他其实想吃包子,但现在如果花掉太多,午晚两餐就难过了。

  于是他买了馒头,走向公司,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时分,他的工作告一段落,肚子也早就在唱空城计,早上只吃一个馒头而已,似乎是不太够。

  他离开公司到外头用餐,舍弃以往常去的高级餐厅,专挑巷子里的小餐馆。

  他以往都是从菜单的最上端开始看,但因为这个礼拜手头拮据,所以改由下方开始看。然而即使最便宜的客饭也要一百五十元,他想到今天的可用金额只剩下不到八十元,不得不放弃这间餐馆。

  他在街上乱晃,肚子饿却又不知道该吃什么好,好像随便买点什么都会超出预算。

  最后他看到一间自助餐门口写着:白饭十元。他自嘲地想着:难道我得吃白饭才不会透支吗?

  幸好他不必这么凄惨落魄,自助餐旁边有间卖鲁肉饭的,一碗鲁肉饭才二十五元,他还吃得起。

  叫了一碗鲁肉饭,送上来时,他当场愣住了。怎么这么小碗?

  算了!只有二十五元,也不能要求太多,他坐着左等右等,不见老板娘再送上东西,于是把她叫过来问道:「老板娘,我的菜怎么没送来?」

  「你的菜?」老板娘将湿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你有点菜吗?」

  「点菜?菜还要另外点吗?」他以为鲁肉饭和便当一样,都会附上几样菜。

  「虾米啊!你以为菜是免费赠送的喔?啊你是没吃过鲁肉饭喔?」

  老板娘的嗓门奇大,这一讥讽,店里的客人全都转过头来看他。

  当时他只觉得面颊烧红,但他脸上仍强自镇定,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无地自容的样子。

  「只有二十五块,有淋了鲁肉的白饭就不错了,你还想免费吃菜?如果想吃,就自己花钱叫,没钱就不要吃!」老板娘势利的嘴脸令人讨厌,冯君翰真想取出皮夹里所有的钞票和顶级金卡扔向她,看能不能把她砸昏。

  但是想到自己这个礼拜内不能动用那些钱,所以还是忍住了。

  「怎么样,你要不要叫菜?」谁知老板娘还咄咄逼人,站在桌前不断讪笑。

  冯君翰气极了,取出二十五元啪地一声放在桌上,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说:「不用了!我连饭也不想吃了,这里的食物跟老板一样令人作呕!」

  说完,他大步走出店外,不理会老板娘在背后跳脚破口大骂。

  遇上这件鸟事,他气都气饱了,什么也吃不下了。再说虽然粒米未进,但他已经把午餐的费用花掉,没办法再付另一份午餐钱。

  他不由得想到晓风,她的家境差,一定经常遇到这些用钱看人的势利鬼,受尽各种屈辱,他不由得替她感到心疼。

  在他生活的上流社会当然也有这种人存在,但是他从来不曾遇过这种事。因为上流社会比的是家中的财富,和产业规模的大小,他们冯家虽不是全台最大,但是前十名绝对排得上,谁不对冯氏企业多礼让三分?

  然而这样的礼遇值得骄傲吗?那全是家族给他的庇荫!如果拿掉家族企业赐与他的光环,他还是大家眼中那个冯君翰吗?他深深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由得想起一年多前和晓风出游的事。记得那回他们去北海岸,在沙滩上奔跑追逐浪潮,即使被海浪打湿了鞋和脚也不在乎,因为他们玩得好开心。

  后来他们还去渔港闲逛,那是他第一次穿着拖鞋走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是牵着晓风的手,随着她轻松自在的步伐,一切好像变得理所当然,没什么好羞赧的。

  想起过往,他的双眼沉醉地瞇了起来。

  闭上眼,晓风巧笑倩兮的影像,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

  第四章

  原订的计划撑不到一个礼拜,不过三天,冯君翰就想喊救命了。

  他从不知道,一天花不到一百元的日子竟是如此难过。

  他每天早上都吃馒头,才吃三天就受不了,今天照镜子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变成一颗大馒头。

  至于中餐──因为不肯再去那间势利的店里吃鲁肉饭,所以只好买吐司果腹,至于晚餐则是吃一碗泡面。

  他是一个健壮的大男人,活动量大食量也大,这些东西很难真正喂饱他,这几天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饱过,饿火中烧的结果就是脾气愈来愈坏,连向来最尽责的蒋秘书都开始回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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