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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叔不叔、侄不侄。

  暗红温潮布满颈脸,连两只大耳也给席卷,浑身热烘烘,年宗腾猛地立起,魁梧身躯充满压迫感,大踏步走向年永昌。

  「喂喂喂,该不是恼羞成怒吧?」这会儿,年永昌可维持不了富贵公子爷该有的闲适从容,嘴角抽搐,下一瞬,襟口被一只巨掌拎得好高。

  年宗腾晃着钵大的拳头,警告意味浓得呛人,冲着那张俊脸喷气道:「关于辛爷在信中所提之事,不准你对辛家姑娘透露半句,听见没有?」他适才是太过震惊,一时不察,才教这小子有机可乘,将信给「摸」走读过。

  「唔……」

  「唔啥儿唔?」他炯目细瞇,哼了两声,又道:「要让我知道你说漏嘴,我保证,绝对一拳送你回开封。」

  真要动武,以他长年在外奔波、劳心劳力的状态,怎胜得过自幼精习年家太极,后又人武当山习艺的小阿叔?年永昌咕噜咕噜地吞咽唾沫,点头如捣蒜。

  唔……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此刻,还是封口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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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睫掀开,清光眩耀。

  缓缓眨动双眸,适应这一屋晴阳,好半晌,辛守余动也不动,仅能静睇背靠在床柱旁假寐的黝黑汉子。

  出于本能与长年耳濡目染下的习性,她不由自主地深究起那张脸。

  男子双眉浓且长,极具英气却不显严厉,有仁者相。

  他宽额饱满,印堂微鼓,兼之两耳厚实,是能享后福之征。

  再细究他的五官,生得着实端正,由印堂往下,眉间清朗,鼻梁挺直,而鼻头状如悬胆,修长人中下的双唇略方且厚,暗赭带金,颚下正中处微捺,形成双颚之相,按理,应是感情丰沛、胸怀开阔之人……

  想到这儿,她脑中陡然泛麻。按理?按什么理?是阿爹教过、说过,穷极一生钻研的那一套论命之学吗?

  单凭几眼,便要推论一人的命运祸福,既要「相命」,亦要「算命」,她原也乐在其中,却是不懂,阿爹机关算尽,为何仍无法为自己趋吉避凶?

  她面无表情,却以为自个儿在笑,带着淡淡嘲弄的那一种讽笑。

  「醒了?」黑汉子粗犷轮廓忽地放大,她瞧见他的眼,神俊细长,笑时,弯作深邃的两道。

  「妳左胸有伤,幸好不深,仅伤及皮肉,我已请人为妳止血包扎了,不过昨晚妳一直发烧昏迷,想是感染风寒。」那对细长炯目直盯着她,关怀之情满溢,问道:「妳现下觉得如何?」

  她似乎听不懂他的言语,怔怔然的。

  对望着,喉间微紧,她下意识地抿唇轻咳,胸脯随即一阵刺疼,这才陡地将她的神智唤醒,记起汉水江上的遭遇。

  那些人追来了,如影随形,他们追来了……要逃呀!

  「倚安她……她……呵呃!」痛!她急着从榻上坐起,再次扯疼箭伤。

  年宗腾一惊,忙探出粗臂扶持,「辛二姑娘没事,我托人照顾她,没事的,妳躺好,别乱动。」

  辛守余气息轻喘,待忍过那阵晕眩,扇睫掀颤,瞧见自己双手如溺水者攀住浮木般,扶在男子强壮臂膀上。

  她肤色白皙如瓷,与他的古铜黝黑形成鲜明比较,心中愕然,正欲撤回,却瞥见他左掌结实缠绕的布条,上头还渗出血点,随即,她的记忆终于完整地连贯起来。

  「你、你的手被箭射穿了……」而那支箭,原是对准她胸口。

  年宗腾低晤了声,不以为意地道:「不打紧,顶多是个小窟窿,擦过生肌膏药,过几天就不碍事了。其实是我的错,没提防箭中有箭,幸好妳胸前还捆着白布,厚厚一大圈,多少也能挡下那支子母箭的力道……」

  一时间,他没察觉嘴巴说出什么,只是好生困惑,想着姑娘家是否天生真个冰肌玉骨,总有办法让自个儿闻起来这么香喷喷的。

  温潮漫涌,辛守余瞬时间涨红脸容,忙收回手,低垂螓首不敢瞧他。

  她锦被下仅着中衣,未加外衫,裹胸用的绑巾早巳解下,有些儿空荡荡,似乎……连姑娘家的贴身肚兜也没穿。

  老天!她心中轻呼,将锦被抓得死紧,直抵着下巴。

  她已过双十,若以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面言,这年岁确实老了,却还是头一遭与阿爹以外的男子同坐在床榻上,二人间的距离不出一臂,她甚至能嗅到全然不同于自己的粗犷气味。

  脚底心彷佛被人拿着羽毛来回轻搔,她忍不住扭动脚趾儿,发觉那怪异的麻痒往上攀爬,忽地钻进心窝,又窜到脑门,教人浑身战栗。

  年宗腾不知她心中感受,见她垂首锁眉,小脸红赭,还道她在忍痛。

  那种被绞紧心口、胸腔闷疼的诡异感再次升起,他倾靠过去,弯下身急欲瞧清她的模样,未想到这突如其来的贴近会吓着人家姑娘。

  她绝绝对对不是故意的。待定下心神,她整个人已缩向床角,怀里还不忘扯着锦被。

  可能是他体型太过壮硕,随意一动,便带来不容忽略的压迫感,也或者这短短两个多月的经历,她与倚安东躲西藏走得辛苦,不知觉间敏锐了她所有感受,稍有动静,便如惊弓之鸟。

  「别怕,妳别怕,我绝无恶意。」年宗腾连忙出声安抚,迅捷地退回原位,拉开距离。

  「我呃……我没想干啥,只是要看看妳的伤。」咦?这话似乎不太对劲儿,姑娘的箭伤在左胸心窝,他要瞧那伤处,不就意味着他想瞧人家软软胸脯吗?

  「不不不,我没这意思!我、我我不是这意思,我没、没没要看妳的胸脯,妳明白的,那口子刚好在妳胸脯上,我是要看伤口,不是要看胸脯,其实妳的胸脯我我我只是……只是……」只是啥儿?他左一个「胸脯」,右一个「胸脯」,闹腾不出个所以然来,倒越描越黑。

  懊恼!懊恼啊!苍天有眼,下一道雷劈昏他吧!

  以往,他再如何愚拙,也未曾像今日这般,在这姑娘面前,他的本事全给狗啃了似的,像头傻呼呼的大笨熊,教他怎能不懊丧悔恼?

  他唉唉唉地大叹,搔着下颚隐约冒出的青髭,又是抓耳又是扯发,冲着头部快垂到胸前的辛守余嚷道:

  「我虽然压到妳的胸脯,但不是存心的,当时势态紧急,就没能管那么多了。不过妳别怕,我压到就像没压到,妳胸脯捆的布够厚、够扎实,平得很,还有,昨夜脱妳衣衫、帮妳止血疗伤的是我落霞妹子,她是我结拜义妹,也是名大夫,剪妳胸前捆布时,她把妳的胸脯遮得很好,我什么也没瞧见……」

  还有比现下这情状更教人尴尬无措的吗?

  辛守余越听,越是羞涩难当,到得最后,鹅蛋脸犹如浸在大红颜色的染缸中三天三夜般,红得都快冒烟了。

  年宗腾陡地止声,黑底面皮也不禁泛热,心里,他已把自个儿由头至脚骂了一百回。

  没事作啥儿猛提她的胸脯?提得他也跟着浑身不自在,难不成……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拚命否认,脑子里其实想得很?

  不不不!他堂堂七尺男儿,光明磊落,心胸开阔,怎能有此番下流念想?

  「辛姑娘,妳别误会,我其实……我……」

  「别说了。」辛守余终是启唇,粉颊若霞,盈盈眸光中有掩饰不去的羞赧,「我明白,当时汉水江上千钧一刻,年爷是为了救我……」抿抿唇,她瞄向他的手,「是我们姊妹二人连累年爷,害你受伤,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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