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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按照他的希望生活十五年,接下来的十五年,他必须按照我的希望过日子。」

  换句话说,她不在他的安排里。

  点头,深深懂。

  喝口莱姆汁,酸得让她皱眉,她是不耐酸的,一颗梅子都能让她胃酸泛滥。酸从舌边顺着食道滑下,渍上心间,心跳速度或快或慢,她微微气喘。

  认真想,他没错,叔叔回法国才是最好的打算,叔叔的根在那里,自然该和亲人团聚,有人照顾他,她更放心不是?

  深深努力劝说自己,认同奎尔所有安排,至于心酸,她无力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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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瑞奇和儿子面对面坐,深深拿着两杯饮料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们谈得不好吗?为什么气氛诡谲?父子相见应该是快乐场面啊!

  「深深,妳进来。」瑞奇唤她。

  她乖乖进屋,把饮料分置两人面前。

  「叔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随时可以办出院。」深深一面说话,一面偷眼看奎尔。

  「我不出院。」他和儿子赌气。

  「为什么?你不是最讨厌住院?我可没有帮你准备衣物。」深深笑着安抚叔叔脾气。

  「我不回法国,我的身体不好,医生交代要住院观察。」这句话分明是对奎尔说的,但他眼睛只看深深。

  「叔叔,去法国很棒呀!换个环境、换个心情,说不定身体很快就会痊愈。」深深劝说。

  两个小时前的沟通,奎尔清楚向她表达来意,她无权留下叔叔,无权用自己的孤苦,求奎尔放弃父亲。

  「妳知道,我绝不离开妳母亲。」

  父亲对那个女人的固执坚持,让奎尔对深深更增几分厌恶。

  「妈妈去世了。」

  「她埋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归处。」他任性。

  「妈妈的身体在这里,但她的灵魂是自由的,她会跟你回法国,陪着你,见你身体一天天痊愈。」

  「我不是小孩子,妳不用哄我。」别过头,他又赌气。

  还说不是小孩子,明明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生病后,叔叔变得反复无常,时而和蔼亲切,时而固执不通情理,时而暴躁易怒,他的反复情绪让深深困扰,然再困扰,他都是她的唯一亲人。

  「叔叔,知不知道,我照顾你,照顾得好辛苦!你的病不快点好起来,连我都要跟着犯病了。」深深握住他的手,软声说。

  「妳可以不照顾我,要是不抢救,早在我第一次吞药的时候,妳就解脱了。」他连深深也气上,谁要她鸡婆劝说。

  「这是什么讲法!?你答应妈妈照顾我,你不健康起来,怎能做到对妈妈的承诺?」笑着抱住叔叔,忽略他的怒气,深深很有经验。

  「对,我答应过妳妈照顾妳,所以,我不能离开台湾。」绕啊绕,他绕的全是自己固执的心意。

  「你很不听话,都生病了,哪有能力照顾我?你在我身边,带给我的不是帮助,而是辛苦!你应该回法国,那里有你的亲戚家人、有最好的医生,等你痊愈,再回来看我,岂不更好?」她捺着性子说。

  自始自终,奎尔没加入他们的谈话。

  她为什么要帮忙规劝父亲?父亲回家对她有什么好处?奎尔冷眼盯住劝说中的深深,然后,作出两个推测——

  其一,她累了,想丢掉烫手山芋,不愿继续照顾父亲;其二,她想鼓吹父亲带她到法国去,享受攀枝成凤的快乐!

  「不行,我答应妳妈的事,一定要做到。」瑞奇固执。

  「叔叔,你最疼我了,那么,再疼我一次好吗?先回法国把病养好,等你痊愈,写信给我,到时,你再决定回台湾,或者我到法国看你,好不?」

  果然,她想到法国,享受上流社会生活!她和她母亲一样,是个高手,懂得以退为进,获得想要的一切。奎尔自我鼓吹,鄙视深深。

  「没得谈,我不回去。」对深深说完,他转头对儿子。

  「奎尔,能见你一面,我心满意足,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把你教养得非常好,对她,我有深切感激,至于台湾,这里是我的家,有我的家人、我的根,法国离我,已经太遥远。」

  瑞奇的说法惹火了奎尔,凭什么他有资格在儿子面前,一而再、再而三,阐述他对外遇的爱情?于婉芬和于深深是他的家人,那他和母亲又算什么?陌路客?或者敌人?

  「不管怎样,我要带你回去。」

  奎尔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拒绝,就是离家十五年的父亲也一样。

  话抛下,他头不回地往外走。

  他生气了!?深深看着他的背影,说不上来的焦躁涌过。她不确定为什么对他的脾气发愁,不晓得为什么害怕他转身就走,总之,她焦忧。

  「叔叔,他是你儿子呀!十几年不见,你不该这样拒绝他。」深深跺脚。

  「我是个有自由意识的人,他不能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瑞奇坚持。

  「他是为你好啊!如果你是我爸爸,我也会尽一切力量把你带回身边,找最好的医疗团队来医治你,就算你离弃我十五年,我都会。」

  深深的话阻止了瑞奇的反驳,他怔怔地看着她,自问,是吗?即便他离弃儿子十五年,儿子仍然关心他、在意他?可是当年……瑞奇无语。

  「叔叔,你想想,假使回法国能稍稍弥补对妻子、儿子的缺憾,为什么不做呢?妈妈常说,人生在世不要欠下太多的债,如果有能力偿还,无论如何都要还清。

  你爱妈妈,妈妈了解,她得了你一世情深,闭眼那刻,她心满意足,但,你怎么认为奎尔哥哥的母亲在闭眼那刻,会得到同样的心满意足?就算无情无爱,她终是你的结发妻呀!你怎能负欠她那么多?」深深诚挚道。

  眼望深深,瑞奇心想,真是他的负欠?他不提当年、不揭开事实,任由儿子对他误解,果真是明智作法?他开始怀疑自己。

  须臾,瑞奇叹气。算了,说破对谁都无好处,况且,后来他的确爱上婉芬,的确把心留在异邦,那么谁先谁后、谁对不起谁,还重要吗?不重要了!

  见叔叔不再生气,深深丢给他一个安慰眼神,打开房门,往奎尔的方向追去。

  幸而,他并没有离开太远,隔着一堵墙壁,他在病房外面徘徊。

  深深向他走近,站到他背后时,停下。

  「不要发火,叔叔生病后,变得很小孩子气,有时情绪一来,什么都说不通,等他情绪稳定时再谈,就好了。」深深柔声安慰他。

  倏地回眸,他恶狠狠看她。

  是的,他愤慨,凭什么他们可以你一言我一句,在他面前彰示他和她母亲的爱情!?他们不晓得他是谁吗?不晓得他有一个母亲,在法国殷殷期盼丈夫归来吗?

  奎尔把对父亲的愤怒转嫁到深深身上。

  「不管他情绪是不是稳定,我势必带他回法国。」他的口吻带着浓厚的不友善。

  「我知道、我知道,但办手续、买机票,总要一点时间,这几天,我们慢慢跟叔叔沟通,不要急着强迫他好吗?」

  对于叔叔的忧郁,深深谨慎小心,她天天都在害怕,害怕叔叔的下一个情绪波动,将制造出另一个悲剧。

  他不回答深深的「好吗」,只是冷漠看她。让她难堪自惭,是他最乐意做的事情。

  「抱歉,我说错话了,我知道你并非强迫,只是替他着急,身为子女,对父亲的病自然感同身受。这些年,我和叔叔朝夕相处,虽然他不是我的亲爸爸,但我敬他一如你爱他。请相信我,我绝对会尽全力劝叔叔回法国,毕竟以眼前条件来讲,他在那里可以得到较好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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